這一下,在場的所有文人學士,無不目瞪口呆。
默默的注視著那道逐漸遠離的背影。
只有郭毅差點擊掌相慶,為其歡呼助威。
漂亮!
乾的漂亮!
太特麽漂亮了!
解氣!
在這亂世當頭的年代,竟然還存在這麽有風骨的文人。
不隨波逐流,不蠅營狗苟。
但他也十分清楚,陸放之以後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不僅得罪了權相,把科舉之路給堵死了,就連這些文人學士也都會遠離他。
可那又怎樣?
雖千萬人吾往矣!
想到這,郭毅也憤然起身,追隨而去。
楊會帆嚇了一跳,伸手空抓了一下:“二郎!”
當然了,他不是去追陸放之了。一則,兩人素不相識,他現在去追,未免有些冒昧。
二則,即便追上去,以他現在的空白之身,又能做什麽?
表示一下欣賞?
人家還得罵你,神經病吧!
他只是趁機遁走,因為這種文會,確實是浪費時間。
他又不想當什麽聖人。
讀書,做學問什麽的最討厭了。
帶著村民發家致富,賺一點小錢,然後躲在山窩裡,安心的做一個走狗遛鳥的二少爺,他不香嗎?
從離別亭‘機遁’出來之後,沿著河岸往前走,驀然聽到了拉船纖夫的號子聲,離的老遠就傳了過來。
“嘿呦!嘿呦!嘿呦!”
郭毅尋著號子聲走過去,來到碼頭。
由於深水區離碼頭太遠,所以就需要大量的纖夫把船拉進碼頭。
一艘三桅大船和一艘雙層的樓船正在碼頭卸貨,還另有五艘船停在深水區,等待裝卸貨物。
等他站到高高的岸邊向北眺望,這才發現,這裡已然屬於城郊的碼頭和貨行區。
因為之前是坐騾車來的,並沒有注意到。
碼頭貨行區,顧名思義,就是裝船卸船的碼頭。在這裡聚集了來自天南地北的數百家貨行和商號。
鹽、糖、鐵、香料、布匹、絲綢、茶葉、陶瓷,木材、魚蝦蟹之類的水產品,在這裡匯聚,又輸送到世界各地。
是以,無以計數的苦力也在這裡聚集,裝船、卸船、拉船、抗貨、拉貨。每天做著這些最低級、最繁重的體力工作,賺著不到百文的工錢。
而這百文錢,以前能買兩鬥米,現在卻只能買一鬥。
一個標準的四口之家,每天大約要吃半鬥米。
可也不能隻吃米飯呀?
蔬菜,肉類以及油鹽醬醋,都是需要添置的。
也就是說,這些苦力每天在這裡累死累活的乾一天,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的家庭。
幾乎沒有結余。
碼頭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有裝船卸船的,還有趕著騾車來回拉貨的。
而碼頭北岸,一條足夠四輛馬車並行的寬敞夯土路,直通城裡。道路兩旁,盡是各家商號和貨行的倉庫。
入眼所見,到處都是穿著破爛、衣衫襤褸的苦力工人。背著等身高的麻袋,吭哧吭哧的呼出兩條粗氣,來來回回的穿梭著。
而有的人甚至隻穿了一雙草鞋,露出凍成了紫黑色的腳趾。
卻仍然是不敢有絲毫停歇。
一切,為了生計。
唉!這該死的世道!
郭毅不忍再看下去,怕觸景傷情,遂加快了腳步,返回城裡。
“郭二郎?你怎麽在這裡?”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郭毅扭頭去看。 正是一身破舊僧袍的德遠和尚,手裡還提著那根用粗樹枝做成的禪杖,滿是驚異的上下打量著他:“嘖嘖嘖!還真是你!你這身裝扮,差點沒認出來。怎麽到這裡來了?”
“見過德遠法師。”
郭毅微微躬身施禮,而後笑著解釋道:“到城裡賣蠟燭來了。”
哦?德遠和尚訝然的挑了挑眉頭,有些驚奇的問道“楊立功不是在城裡開了一家雜貨鋪嘛?”
郭毅苦笑著解釋了一番。
“哦!”德遠和尚拍了下腦門:“你要不說,貧僧還真沒往這方面想。如此說起來,貧僧倒是認識一家商號的大掌櫃。”
“你?”
德遠和尚看著他那懷疑的眼神,不禁有些氣結:“怎?貧僧走南闖北,認識的人多了。走吧,貧僧帶你過去。”
說完之後,大踏步的往前走去。郭毅緊跟在其身後。
待轉過幾個彎之後,又回到了河邊商號的聚集區,驀然停下了腳步。
郭毅下意識的抬頭去看牌匾。
福興商號。
門前站著一位穿黑色交領棉袍的夥計,正在迎客。看到德遠和尚過來,趕緊上前兩步,躬身施禮道:“德遠法師,您老什麽時候回城裡了?可是來找我們大掌櫃的?”
看夥計那熟撚的樣子,德遠和尚應該是這裡的常客了。
“嗯。”德遠和尚點了點頭:“前天剛回來,找你們陳大掌櫃的。”
“好勒!您裡面請!”夥計微微躬身後退了兩步,虛抬手臂,在前面引路。
“大掌櫃的, 德遠法師來拉!”
夥計剛進門,便高開嗓子喊了一聲。
郭毅跟在後面,四處打量著這家福興商號。
驟然發現,這居然也是一家雜貨鋪。
只是比大舅楊立功的那家雜貨鋪,大了十倍不止
裡面發賣的貨物更是齊全,除了平常的針頭線腦,冠梳、領抹、頭面、衣著、動使(日用器具)、香藥果子、銅鐵、器皿、衣箱、蠟燭、磁器之類,應有盡有。
而隨著夥計的喊聲,從裡屋撩簾走出來一位四十歲許的中年人。身材不高,有些大腹便便,白白胖胖的。
看到德遠和尚進來,有些癡肥的臉上便立時露出了笑容,連忙拱手施禮,嘴裡客氣道:“哎呦呦!您老什麽時候回城了?可是藥材短缺了?”
一邊問著,邊轉身掀起了門簾:“您老裡面請。”
說完,又喊了丫鬟一聲“春梅,泡茶!”
待看到郭毅也跟了進來,臉上滿是疑問的看向德遠和尚,開口問道:“這位俊俏的小郎是?”
“這位是京城來的公子哥兒,暫時旅居江陵,來找你談生意的。”和尚張口就來。
雖然不算是說謊話,但卻故意遺漏了很多信息。
郭毅聞言愣了一下,不禁有些潸然,您老還挺會給我留面子的。
還旅居江陵?
是磕家被大娘趕出來的好不好…
當然了,這面子能留,還是要留一點的。
畢竟,讀書人,要臉。
“哦?京城來的?幸會幸會!”陳掌櫃禮儀十足的拱手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