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陌塵被說得啞口無言，臉上湧出尷尬之色。想一想，葉卡捷琳娜說得有一定的道理。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是采雲脆把他攬在懷裡。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對采雲脆的感情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采雲脆知道他最多的秘密，也是沉陌塵除了尹采予之外最信任的人。

葉卡捷琳娜的“控訴”很有道理，如果當時沉陌塵沒有毆打高樂，如果葉卡捷琳娜沒有給他解決麻煩，那麽陪在沉陌塵的身邊的，就不僅僅是采雲脆了，那麽沉陌塵或許也會對葉卡捷琳娜產生出別樣的感情。

結果就是，葉卡捷琳娜幫了沉陌塵大忙，卻沒有收獲足夠的“報酬”。葉卡捷琳娜的聰明，想必在幫沉陌塵處理高樂事件的時候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了。可她知道有些事采雲脆可以做，有些事卻只有她能做。

沉陌塵能理解葉卡捷琳娜的憤憤不平，但心裡又不完全讚同對方的話。采雲脆的問題和她的問題看似差不多，實則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一群鄉下人很好對付，可以任意拿捏。但葉卡捷琳娜的家族不行。

葉卡捷琳娜的父親是高唐州的州長都要再三敬重的人，背後的力量強大到難以想象，他憑什麽去抗衡?

就算沉陌塵去蚍蜉撼樹了，結果又能如何呢?

他當了十五年的賤種、畜生、雜碎、癟三，他現在就想活得像個人不行嗎?

對於一個卑賤的野種來說，現在就是他曾經夢寐已久的生活！他現在是人人敬仰的補闕者，將來會是家喻戶曉的政治明星！他一切的前途，榮耀，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東西都在前方等著他！

他哪有功夫跟一個大小姐胡鬧，用他未來的一切作為代價！

“其實，不一樣的……”沉陌塵低著頭說，皮膚在暗澹的夕陽下顯出殷紅的色彩。

“哈哈哈，我當然知道不一樣。”葉卡捷琳娜卻又笑了兩聲，咧咧嘴，在沉陌塵肩膀上拍了一下，“我跟你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唉……”葉卡捷琳娜伸了個懶腰，隨口道，“他們說我結婚生子之後，可以和他們一樣生活。”

沉陌塵愣了愣神才明白葉卡捷琳娜說的是什麽意思，難道她的意思是……沉陌塵心裡微喜。

“雖然我還沒想過生孩子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做和他們一樣的父母。”葉卡捷琳娜接著說，“所以，我怎麽能變得和他們一樣討厭呢?”

沉陌塵又沉默了下來，不愧是葉卡捷琳娜，真是光明坦蕩。

悠揚的放學聲響遍校園，沉陌塵感覺突然從夢中驚醒。

“放學了。”葉卡捷琳娜站了起來。“哦，不，是放假了。”

這鈴聲怎麽來得這麽早，之前也是這麽早的麽?

“你不是想知道，我做點心的原因麽。”葉卡捷琳娜倚著桌子，直勾勾盯著沉陌塵看。

“你不是不想告訴我麽?”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這一開始是因為我小時候看過的一篇童話。”葉卡捷琳娜澹澹地說，“故事說從前有一個很擅長的做點心的小女孩，她的父母總是在爭吵，所有的家人整日愁眉苦臉沒有笑容，後來她聽說在遙遠的東方有一種神奇的魔法，能給所有人帶來幸福。”

沉陌塵忍不住追問:“然後呢，她學會了這個魔法嗎?”

“是的，她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到東方學會了這個魔法，於是回到家，將魔法加入了她做的點心裡。”

“她成功了嗎?”

“當然，那是給孩子們看的童話，她當然成功了，家人吃了她做的點心都變得無比幸福，從此相親相愛。

後來這個女孩開了個點心屋，凡是吃過她點心的人也都變得很幸福。這個童話的名字叫點心女孩，在我們羅曼還挺有名的。”“真好啊，美味的點心的確能帶來幸福呢！”沉陌塵附和說。

葉卡捷琳娜嘴角露出莫名的笑:“多大人了，你怎麽還相信童話呀。”

沉陌塵有些尷尬地撓撓臉。

“這麽多年，沒有人因為我的點心變得幸福。”葉卡捷琳娜微微仰著頭，眼中帶著悵然的自嘲，“我現在做點心，只是單純的興趣而已，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我當然不會相信什麽幸福魔法。”

“這本書就送給你了，不是圖書館的書，你可以帶回去。”葉卡捷琳娜把手上的書遞給沉陌塵，在沉陌塵來之前，她一直在看這個。

沉陌塵接過，是一本羅曼童話集。

他隨手翻開一頁，講的是被困在城堡裡的公主，被在外冒險的勇敢的王子救出去的故事。

真巧，也是之前校慶上葉卡捷琳娜主演的舞台劇的出處。

不過沉陌塵記得原本的故事好像是公主和王子揭穿了惡毒王后的陰謀，然後在城堡結婚了，但這裡的結局卻是王子和公主離開城堡，一起去遠方冒險。

“走吧。”葉卡捷琳娜拎起書包。

沉陌塵默默地跟上。

“鑰匙記得交給荀老師，我下學期就不來了。”

離開圖書館，葉卡捷琳娜把自己的圖書館鑰匙隨手拋給沉陌塵。

“哦……好。”

“後天你就不要來了，請柬就當沒收到吧，那個場合全是羅曼人，你來了也肯定不自在。”葉卡捷琳娜又說。

沉陌塵默默的，沒有吱聲。

“就到這吧，我走了！”葉卡捷琳娜和沉陌塵並肩走到校門口，撫子站在車旁遠遠地望著他們。

沉陌塵直愣愣地看著葉卡捷琳娜的背影，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要離開了。

他伸手虛抓，抓了空，忍不住道:“誒，等一下！”

葉卡捷琳娜回頭望了一眼，笑眯眯的:“怎麽了?”

沉陌塵語塞了很久，終於組織好了語言，摸了摸後腦杓:“其實，我，我挺喜歡你的……只是吧，你適合更好的……”

“當然。”葉卡捷琳娜笑著挺胸，突然抬手指著沉陌塵的胸膛，大聲，“震旦！”

“你說什麽?”沉陌塵愣住。

“幸福魔法的咒語。”葉卡捷琳娜微微一笑，轉身擺擺手，輕聲說，“再見。”

沉陌塵默默地目送著葉卡捷琳娜消失在夕陽下，好像一串泡沫，消失在大海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