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有點奇特，早上還陰雨連綿，上午的時候，已經有了一些稀碎的陽光。

　　麟德殿中，氣氛有點怪異。

　　劉辨安坐高台，下面堂中，右邊坐著的盧植和張溫，右邊坐著的正是垂垂老矣的袁隗。

　　“袁太傅，你也是三朝老臣了，又何必行如此悖逆之事呢?”

　　盧植對著劉辨拱拱手，輕聲說道。

　　劉辨慢慢端起一杯茶，輕輕的抿了一口。

　　這一次的茶應該不是蹇碩親自炒製的，沒有炒乾，略帶一絲土腥味，還夾雜著一點點嫩枝葉的苦味，幾種味道糅合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劉辨細細的體味著！

　　袁隗同樣端起一杯茶，細細的品味，良久，他輕笑一聲，看著盧植哂然一笑。

　　“盧子乾，老夫在朝為官二十多年，歷任三公，先帝時，老夫貴為太傅，而你不過是區區中郎將！你有何資格來質問老夫?”

　　“你！袁次陽，你不為人子！”

　　盧植氣急，卻也無可奈何！

　　論資歷，論名聲，袁隗超過他太多。

　　“老袁，如今大家同坐一堂，子乾和你都貴為當朝尚書，就沒必要這麽說話了吧。”

　　張溫看著盧植受窘，忍不住出言幫襯道。

　　“張伯慎，你那三公職位不過是兩千萬錢買的而已，何必在這裡強出頭?前兩年如果不是老夫惜你的才華，請陛下起複你，如今哪有你安坐在此的機會！”

　　袁隗絲毫不給張溫面子。

　　張溫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麟德殿中，只能聽見袁隗端起茶盞用杯蓋刮茶沫子時發出的清脆的碰撞聲。

　　“袁尚書，這是要唇槍舌劍戰群臣啊！”

　　劉辨微微一笑。

　　“天子！”

　　袁隗抬起頭，看著高台上的劉辨，神色凝重！

　　對於這位神秘的天子，袁隗看不透！

　　出生不久就被送出宮去，隻接受了基本的識字教育，按說應該沒有接觸過皇家的權術教育，但是，登基不足兩個月就拿下了滿朝群臣親政，隨後更是抗洪救災，還要給貧民百姓分田。

　　如此一樁樁一件件驚天大事，就在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裡拉開了序幕。

　　“陛下，老臣有罪，但是世家何辜啊?”

　　袁隗放下茶盞，出席跪在了堂中。

　　“袁家傳承千載，老臣歷經三帝，從未見過如此亂況！”

　　“整個朝堂因為一個何進之亂，被一掃而空，讓一群蛇鳥鼠蟻充斥朝堂。無數榮耀千年的大家族，跌落塵埃，無數聲名遠揚的名士，身陷囹圄！”

　　“然而到最後，首犯何進和董重等人卻被特赦釋放！然而，被迫景從的世家百官，卻是被定了死罪，夷三族，抄家滅族！”

　　“甚至如今，陛下還要給那些泥腿子賤民們分田，把世家千年的根基分給那些賤民，這是在毀世家的根，也是在毀大漢四百年國祚的根啊！”

　　“陛下，你到底意欲何為?要錢?你開口，世家哪怕是傾家蕩產也會為你湊齊！要權，如今你已經貴為天子，金口玉言，出口成憲，而且老夫可以通知世家無條件全力支持你！而且陛下即將成年，正是少年慕少艾之時，世家可以為陛下遴選全國美女充斥后宮！”

　　“陛下，大漢皇室劉家，也是世家之一，甚至是世家之首！請陛下高抬貴手，放世家一馬！如何?”

　　袁隗以頭杵地，涕淚橫流！

　　“也是！”

　　劉辨微微點頭。

　　“我們劉漢皇室，確實名義上是大漢第一家族。可惜，遠遠算不上是世家！”

　　“大漢，自高祖斬白蛇起兵，歷時兩百年！當時劉家已經具有世家雛形了，可惜在世家的支持下，王莽一把大火，讓整個劉家兩百年積澱與長安一同成了廢墟！”

　　“可惜，王莽謙恭未篡時！王莽之前對世家百般迎合，但是上位後就調轉槍口對準了世家！所以，世家再轉而支持光武帝，一舉打倒了王莽。也是因此，大漢繼續在光武帝這一脈延續了兩百年！”

　　“所以，太傅說劉家是世家，甚至是世家之首，朕是完全不同意的！”

　　袁隗瞠目結舌的看著台上侃侃而談的劉辨，驚詫莫名，沒想到陛下如此明見萬裡，居然對於幾百年前的事情如數家珍，了若指掌！

　　“至於太傅說，無論朕是要錢、權還是美人，世家都能滿足朕的要求，這一點，朕相信袁太傅所言非虛！”

　　劉辨微微頷首。

　　“朕相信太傅所言全是肺腑之言！財、權、色！朕但凡有所求，相信世家一定會第一時間滿足朕的要求。可惜，朕所求的，不是這些。”

　　“朕要的，那麽世家給不了！”

　　“朕要的是大漢中興，大漢子民人人如龍，可以豐衣足食，國泰民安！”

　　“朕要的是封狼居胥，大漢龍旗所指，鷹擊三萬裡！”

　　“朕要的是用大漢的劍，為大漢的犁奪得足夠的土地！”

　　“朕要的是，我大漢疆域之內，紅日永遠不落！”

　　“太傅，朕要的這些，世家給得了嗎?”

　　劉辨微微一笑，“既然世家給不了，朕就親自去取！”

　　堂下，袁隗目瞪口呆！

　　直到此時，袁隗方知天子的志向，也驚訝於天子的宏大理想。

　　也是到了此時，他也才知道，天子要打壓甚至鏟除世家，其根源竟然是在這裡。

　　確實，陛下也是為了錢，為了權，但是這個錢和權，與剛剛袁隗所提的財和權截然不同！

　　世家給的錢和權，是給劉辨個人！

　　而劉辨要的錢和權，卻是為了大漢那超過六千萬的剔除了世家豪族之外的廣大百姓！

　　天子分世家的田予百姓，是為了天下之財！

　　天子準備推行教育和科舉，是為了天下之權！

　　而這些，原本都是操控在世家豪族之手！

　　袁隗徹底死心了！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陳留王，希望在天下世家的支持下，陳留王能夠舉事成功，最好是一路勢如破竹殺進洛陽，讓大漢的一切都回歸正統。

　　恢復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盛世！

　　“陛下，臨了之前，老夫有一事想問，還請陛下不要隱瞞！”

　　袁隗癱坐在地，卻始終倔強的梗著脖子。

　　“可以，太傅你問吧，朕保證如實回答！但是朕也有問題要問你，所以，我們就都互相回答對付一個問題。如何?”

　　劉辨盯著袁隗仔細看了幾眼，微微頷首！

　　“好！”

　　袁隗爽快的回答道。

　　“行，你問吧！”

　　劉辨點點頭。

　　“請問陛下，陳留王出京這件事，是否是你的計劃?”

　　袁隗一臉凝重的問道，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一天了，如果不知道答案，他覺得死偶不能瞑目。

　　劉辨細細打量袁隗半晌，鄭重的點點頭，“太傅說的不錯！從潘隱出宮，到你們與張讓潘隱密謀逃離京都，直奔陳留舉起反旗，這些都是朕在背後默默推動的！”

　　袁隗長歎了一口氣，果然如此啊！

　　天不佑世家啊，這一代，無數傳承千百年的命門世家豪族，都將跟著陳留王走上斷頭台了！

　　袁隗長歎一聲，整理好身上的衣裝，淡然的盤膝坐了下來。

　　“陛下有何疑問，請問吧，老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越其人，朕早有所聞。蹇碩的紅龍衛在組建之初，還遍尋他不著。你們是如何把王越藏起來的?”

　　劉辨很感興趣的問道。

　　袁隗聞言一愣，他原本以為天子要刺探他們世家的一些機密，沒想只是這個問題。

　　“陛下，京都洛陽，是天下中心，綿延覆蓋兩百裡！二十四街縱橫交錯，六十五坊星羅棋布！在這麽大一片土地上，要藏住一個人，對於別人來說很難，對於我們世家來說卻是易如反掌！”

　　“王越武力驚人，欲投效朝堂卻屢屢被拒，自然對朝堂心懷不滿。如此之人正是我們世家所需要的！”

　　“此時再有我們的人出面，以情義和功名為繩，自然就把王越綁在了世家的船上！而且王越所處的區域周圍方圓一裡之內，都是世家之人，所以說陛下的人始終找不到王越其人，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