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老人雙目渾濁,陷入回憶。
十萬將士,遠赴極南,每個人臨走之前,皆是在家中留了一份遺書,他們就從未想過可以活著回去。
雙方於鎮靈關一戰,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一眼望去,血流成河,滿地屍骸。
前方將士身死之前,為了以血肉之軀,抵禦迦樓羅的衝鋒,竟以刀刃插入腳掌,將身體定在地面,化作後方將士的盾牌。
他們便是以此種方法,前赴後繼,終是將迦樓羅趕回天靈山。
慘烈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戰況,十萬將士歸還人數不足百人又是什麽概念?
百裡老人顫巍巍地捧起寫有詩句的白卷:“當時,若有此詩助陣,何至於死那麽多人......
小子,此詩叫什麽名字?”
秦楓沉吟片刻,回道:“前輩,詩名便由你題吧。”
“好,好,那此詩便叫《鎮靈關》!”話音剛落,百裡老人大袖一揮,秦楓手中的毛筆當即掠入老人的手中。
只見老人提筆落卷,蒼勁有力的鎮靈關三字,題於卷首,竟是熠熠生輝!
與此同時,秦楓仿佛聽到了眾將士在戰場上的怒吼廝殺之聲,金戈鐵馬,氣吞萬裡!
白發老者望著白卷,有些惋惜道:“詩是好詩,可惜了這字......小子,你回去之後應當好好練習書法了。”
有完沒完.....秦楓面色一僵,沒有回應,其實原主讀書十余載,還是練得一手好字的,不過他魂穿而來,貌似身體並沒有記下那些書法。
百裡老人一邊搖頭歎息,一邊自然而然卷起白卷,順勢欲將白卷收入懷中。
神品的詩詞原寶,已經多久未曾出現了,這一次可賺大發了,就在老人這般想著的時候,一隻潔白玉手卻抓住了白卷的另外一頭。
“做什麽?”老人一臉警惕。
“這首詩,是他所寫,憑什麽被你收起,拿來!”
秦楓愣在原地,這幅情景,怎麽好像似曾相識?
“你這妮子,昨天下聯已經被你取走,今日這詩竟然還想要?不給!”
“看樣子你是忘了,龍須筆快用完這一事。”
對了,對了,相同的配方,相同的味道......秦楓看戲看得過癮,卻忽然想到什麽面色一僵,昨天的下聯和今天的詩分明就是我寫的,你們兩個爭來爭去,好像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啊?
“蒼姑娘,前輩,這詩好像是我......”
“詩,什麽詩?”百裡老人與蒼飛蘭異口同聲。
你們這般厚顏無恥,是在下輸了......秦楓抱拳後退。
“妮子,我與你做筆交易如何,只要你把此詩給我,從今以後,這聽雨軒你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蒼飛蘭聞言,沉默片刻,最後竟是選擇放手,這倒有些出乎秦楓意料。
百裡老人見狀終是松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白卷收入懷中。
一切既定,秦楓迫不及待想要進入閣樓翻閱書籍,積累文氣。
剛剛遇到鬼修,若不是有蒼姑娘在一旁守護,他定然必死無疑。
而且那鬼修正是衝他而來,雖不知道對方的目的為何,但誰又能保證,此次躲過一劫,它們就不會來第二次,第三次?
眼下,唯有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重中之重!
“這次進入閣樓,一定要想方設法突破至文聖九品,這樣一來,起碼可以施展出昊天鏡,
擁有一絲自保能力。”秦楓這般想著,抬腳便要踏進閣樓。 這時,百裡老人忽的說道:“小子,我看你有些天賦,想不想進入奉天城的浩文院進修?”
蒼飛蘭聞言身形一頓。
“浩文院?”秦楓撇首,要說大乾之內,文聖道統集大成者,定當屬於這帝都浩文院。
相傳,浩文院中包羅了諸多關於文聖道統的心得,以及文聖絕學,是天下讀書人向往的聖地。
而開創浩文院的天監國師,更是古往今來,唯一一個踏入過文聖二品的存在。
“前輩有辦法讓我進那裡?”
“自然是有的。”
秦楓表明平靜,心裡卻是一驚,輕描淡寫就能讓自己進入讀書人向往的聖地,這個糟老頭的身份恐怕比自己原本所想的還要恐怖。
但是......
“不必了,我待在這裡挺好的。”
“臭小子,你可知道,浩文院對於讀書人來說意味著什麽,竟然要錯過這等機會?”
“大乾中最頂尖的文聖道者都在浩文院中,我自然知道其中價值。”
“那你還?”
秦楓鄭重道:“晉陽城中有晚輩在意的人,我不想離他們而去,更何況,只要胸懷天下,哪裡不能讀書?”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帝都水太深,當年老爹就是為了保全自己與秦家才舉家搬離。
現在自己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就算真的要進浩文院,那也要等實力提升上去以後,不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太過被動......
“好!好一個胸懷天下,哪裡皆可讀書,我倒是小瞧了你。”百裡老人重新躺回藤椅,嘴角微揚,不再多言。
“蒼姑娘你愣在這裡做什麽,不進去嗎?”秦楓經過蒼飛蘭身旁,好奇道。
後者淡淡瞥了一眼,兀自踏進閣樓內,只是那黑色方巾下印著的嘴唇輪廓,似乎是微微有些浮動。
秦楓緊隨其後,再次看到滿目書籍,兩眼微眯,這一次,不踏入九品他誓不離開!
而當二人踏進聽雨軒後沒多久,一位身穿補丁布衣,斷了一條腿的中年男子撐著拐杖於此經過。
那斷腿處的傷痕明顯是燒傷,血肉盡數壞死,傷口猙獰,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其袖管外露出的手臂上,亦是能夠看到各種各樣的駭人傷痕,很難想象,此人到底經歷過什麽,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中年男子將手中提著的酒壺遞出:“老頭兒,你的酒。”
百裡老人接過酒壺打開聞了一口,不禁嘖嘖稱讚:“還是你老李家的酒聞起來夠香,不像別家的,喝起來淡的如同水一般,喏,這是酒錢。”
一串銅錢,三十文。
“多了。”中年男子挑了挑眉。
“多出來的便當是你的跑腿費, 記住了,明兒還是這個時間,把酒送來。”
“老頭兒腿腳莫非也不利索?竟懶成這樣。”中年呵了一聲,將銅錢塞入懷中,一瘸一拐地遠去。
百裡老人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然後打開酒壺仰頭一悶,長吐一口氣感慨:“這酒還真他娘的烈啊......”
懷裡的白卷,抱的更緊了。
......
入夜,月光如水,奉天城,柳家,輔國公府。
清冷的院子裡,雲霧遮月,寂寥無光。
隱約可見,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坐在那裡。
而她的旁邊,還站著一位身穿藍衣,手中持劍、背負劍匣的女子。
“小姐,明皇今早賜婚,柳老爺已經在籌備相關之事。”
“嗯。”
“小姐,你真的要遠赴於晉陽城,嫁於一位三等輔國將軍的長子?”藍衣女子語氣激動。
“嗯。”
“小姐你的傷或許還......”話到嘴邊,藍衣女子卻不忍心再說下去。
對於絕望之人,任何一點遙不可及的希望,都是殘忍,或許柳老爺也是明白這一點,才下定決心請皇帝賜婚,讓小姐去一個偏遠之地,安享余生。
雲破月出,皎潔的月光灑落,照在白衣女子的身上,肌膚如雪,青絲如瀑,絕美的面容令人窒息,仿若仙女下凡。
只可惜,此女子面寒如冰,那一雙眼眸更是宛若一潭死水。
視線下移,方才得見,此女子坐著的並非是什麽石凳,而是一把輪椅。
她,便是柳家柳劍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