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被劉聞仲突然發問,也不驚慌,從容起身向劉聞仲行了一禮,道:
“劉叔公容稟,三年後的春闈,榆只能說盡力而已,並無十分把握。”
“哦。”
劉聞仲不置可否,繼續問道:“聽說你不願為官,為何?”
他怎麽連這個都知道?林榆心下有些驚詫,臉上依舊平靜。
既然知曉我不願為官,那想開書院之事估計也瞞不了了,隻問這話是何緣故?
覺著我有了些成績,目下無塵?還是想把這當做終南捷徑來走?借開辦書院養望?可我是真的不願為官,隻想教書啊。
林榆忖度一番,恭敬答道:“榆志不在廟堂,惟願讀書,教一二學生而已。”
劉聞仲盯著林榆看了片刻,仿佛在確認他這話的真實性。
林榆被劉聞仲這般盯著,心下壓力頓生,背上不禁泛起細細的汗珠,果然不管面上再和藹,也不能輕看了對方。
隻一個眼神便讓人壓力山大,我果然還需多加歷練啊。林榆心下想著,倒是輕松不少。
劉聞仲見林榆越發從容,暗暗點頭,臉上不顯,向林長江笑道:
“這可真是長江的兒子了,都不願為官。”
林父知道,這該是當今托劉閣老來探自個兒的口風,想要重新起複自己的意思,也不接話,隻道:
“劉世伯說笑了,我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可不曾說過這種話。”
劉聞仲人精一個,哪裡聽不出林長江的拒絕之意?方才說起朝堂之事,林長江也多是拿些話來搪塞,反正意思以經傳達,也不再提及此事。
又問了林榆兄弟近來所讀何書,校考一番,二人旁證博引,應對得宜。
這劉聞仲果然不一般啊,林榆心下感慨。自個兒二人這些時日讀的書,從古文疏注到野史遊記,所讀甚雜。
而劉聞仲總能問到關鍵之處,看來俱是讀過的,且這麽多年還能記得,倒是極為不易。
劉聞仲笑道:“長江當年辭官,說要在家教導子侄,老夫以為不過是托詞,不料今日一見,方知令郎、令侄,不輸二十年前的二位世侄啊。”
當年的林長江兄弟,一個康寧二十年的傳臚,一個二十三年的探花,又都娶得高門貴女為妻,仕途順遂,少年得意,在朝堂之上,不失為一樁美談。
隻林侯去世之後,林長江卻是激流勇退,不再出仕,林家在朝堂之上的,隻余林如海一人。
而林家兄弟二人,膝下攏共一子,朝堂眾人還以為再過些年,等林如海故去,林家便要衰敗了。
而今見了林榆兄弟,方知林家後繼有人。聽說林長江還有一侄,跟著林如海身邊……
林長江看的長遠啊,劉聞仲感慨一瞬。
不再說起林榆兄弟,轉而與林長江探討尚書。
林榆兄弟知道這才是重頭戲,連忙坐正,認真傾聽起來,屋內隻余劉聞仲、林長江二人的交談聲。
劉敏行見林榆言辭謙遜,舉止得宜,臉上不見驕矜,面對朝中首輔亦無諂媚討好之色。
更兼父親對他評價不俗,又心地熱枕,救下過自己的孫女,心下更是滿意幾分。
林長江二人這一交談,便是一個時辰,劉聞仲畢竟年近七旬,精神大不如前,臉上有些疲憊,笑道:
“長江這些年專攻詩書,倒是大有進益,老夫老了,大不如矣。”
“世伯謬讚了,長江愧不敢當。”
林長江見午時已過,
又請劉聞仲祖孫三人用飯,榆哥兒兄弟作陪。 用過午飯,林父讓林榆兄弟,帶著劉省吾去後院拜訪楊夫人,自己繼續招待劉聞仲父子。
“子新兄,這邊請。”林榆笑著給劉省吾領路。
讓晚輩拜訪當家主母,這是結通家之好的意思了。
當年二叔與劉敏行同年,也不過是林家二房與劉家長房結交,而今日來林家的女眷中,還有劉家太夫人。
劉聞仲來林家,也隻以叔伯長輩自居,而非閣老重臣。
林榆暗暗思襯長輩們的用意,腳步不停,三人一起來到正院。
通傳過後,三人方才進屋,楊夫人陪著一位鬢發皆白的老夫人坐在主位,左手第一張椅子坐了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看來這就是劉家太夫人與大夫人了,林榆掃了一眼,不見妹妹及沫沫二人,該是去了攬月樓。
林榆兄弟上前給楊夫人行禮,身邊的劉省吾亦是給老太太和一旁的貴婦人行禮,口稱“祖母、太太”。
劉省吾向林榆兄弟介紹道:“這是家祖母,這是家母。”
林榆兄弟忙上前拜見。
劉老太太攜了林榆兄弟二人,細細打量一番,笑道:
“不用介紹,我倒是猜的出來,這便是榆哥兒罷?與你們家的玉兒,倒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我家沫沫丫頭時常提起你。”
沫沫如今年歲尚小,說起林榆倒是無礙,何況林榆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二人還差著輩分,劉老太太這樣說,只是表示親近之意。
是以楊夫人笑道:“老太太慧眼如炬,這就是我家榆哥兒了。”
劉老太太又看向林晞,笑道:“這個哥兒,我瞧著也是稀罕的緊呢,不知可定了人家?”
“定了榮國公府的二姑娘, 我們才上京,家裡也沒收拾好,只等安頓下來,過些時日便要請人上門提親。”
劉老太太不過是隨口一問,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沒料到還真定下了,看向楊夫人道:
“那我們可要揀個現成的了,你看我家老大媳婦,給你家晞哥兒跑個腿做個媒人,如何?”
劉大夫人笑道:“榮國公府的二姑娘我也是聽說過的,最是溫柔和順,當這個媒人,我自然再樂意不過了。”
這個時代定親,便是兩家已經說定,該走的流程還是要有的。男方請一位身份較高的夫人,向女方家裡提親,然後再是定親等一系列流程。
楊夫人本想著過幾日,請嫂子長信侯夫人作冰人,往賈家提親,如今劉家大夫人願意做這個媒人,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當即笑道:“那就多謝劉太太了。”
楊夫人又與劉家婆媳敘些閑話,不多時,楊夫人突然對兒子笑道:
“瞧我怎麽忘了,今個兒沫沫過來,說要見小叔叔的,榆哥兒,你且去玉兒那裡坐坐。”
劉老夫人打趣道:“可不是,我家那丫頭,這些日子三句話不離玉姑姑和小叔叔的,對你家榆哥兒,倒是比自家叔叔還親些。”
林榆有些摸不著頭腦,有何事不能讓我聽的不成?怎的隻支開自個兒一個?
卻還是向眾人行了禮,依言退下。
林榆滿腹疑問地往攬月樓走去,經過暗香齋時,隨意往書齋處望了一眼。
不經意對上一雙明眸,頓時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