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言，四月芳菲盡，桃花始盛開。

然而，此時此刻的當陽城內，卻是一片肅穆。

沒有桃花。

沒有踏青。

沒有芳菲。

人間四月天該有的一切，當陽城中都沒有。

或者說，眼下的當陽城內，除了鐵與血之外，便再無其他了。

人們活的很是壓抑。

這般壓抑的環境中，不免便會出現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如果之前還曾看到過希望的話，這種不和諧的聲音自然就會更大了。

當陽城，便是這般情形了。

一間寬闊的府宅當中。

“之前若是跟著一起走，那該有多好，眼下……哎！”

“當初之時，我等本以為投降之後，便會被當做自己人，最起碼也不會被抄略……很顯然，我們錯了。”

到了此時，人們還不敢說出兩種想法的來歷。

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說了。

但意外，總是會在這個時候爆發。

“若是再有一次機會，我定然跟隨玄德公而去！”

總有那麽一些人，是不太怕死的，尤其是在極端壓抑的情況下，人總會適當地爆發出來。

就如同說話的這人一般。

曾經的他，便是一個豪族的子弟，甚至還曾跟著不少人一起吹捧過曹操。

但是，很快他就迎來了災難一般的生活。

家裡的仆人，都被征召走了不少，錢糧等物，更是被連番征收。

因此之故，他的內心裡很快便只剩下了怨懟。

如果劉備不會來的話，他大概不會說什麽，甚至還會老老實實的低下頭。

但是眼下，劉備就在一牆之隔的城外。

只要對方攻進來，他們的生活便會好上很多。

這時候，他又怎麽還能忍得住呢?

“你不要命了！”

不過其他人卻還是很怕，甚至有人當場便捂住了他的嘴巴，壓低嗓門警告道:“便是真不要命了，也不要這般無端送了小命！”

“嗚……放開！”

這人卻好似瘋了一樣，很快掙脫了禁錮，而後更是怒吼道:“我說實話而已！”

“你們難道就不後悔嗎?”

“後悔又能如何?”

這一次，沒有人再去阻攔他了，反而還有人目光複雜地站了出來，“我也知道，江夏、南郡大部的吏民，日子過的都比我們更好……最起碼不被隨意抄略，甚至還有養老政，但那又怎麽樣?”

“我們還能跑過去不成?”

聽到這番話後，在場的不少人都陷入了沉默。

很顯然，他們也都覺得，活在劉備的治下要更好一些。

但問題在於，想要做出改變，卻絕對不是那麽容易的。

尤其在城中有大軍駐守的情況下，想要改變，便更是不可能了。

“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就在眾人沉默間，突然一道聲音從中傳了出來，“眼下的當陽，雖有大軍駐守，但你我等人，皆是生於斯長於斯，若是當真……想要投獻，難道還怕事不成嗎?”

聽到這番話的同時，在場很多之前沉默的人，眼前都閃過了一道光彩。

所謂投劉一念起，刹那天地寬…大抵便是如此了。

直到一道有些小心的聲音出現，眾人方才被拉回了現實。

“可要是我們失敗了呢?”

聽到這句話，在場眾人眼裡閃爍的光芒，

陡然之間就熄滅了。 是啊，他們確實可以投獻，但如果失敗了呢?

須知道，這天下間沒有白吃的夜宵。

因此之故，哪怕是一般的事情失敗，都還會有不小的後果等待。

如果是這種投獻呢?

一旦被發現了，那便是要連累全家的！

思及此處，方才生出想法的眾人，紛紛都將內心裡的想法掐滅了。

當然，人群中也還有不少意志堅定之輩。

隨著這個想法出現，他們便瘋狂地開始思索了起來，壓根也沒有想將其掐滅的念頭。

豎子不足與謀！

因此，當他們看到周圍人臉上的懼怕與擔憂之後，果斷地便在心裡罵了起來。

而在罵過之後，他們則是開始了搜尋，搜尋人群中與自己想法一般的人。

由於在場的人很多，因此他們很快便注意到了想法一致的彼此。

他們下意識地便要靠近到一起。

“幹什麽的?！”

但也就在此時，一道凶猛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大白天的聚於一處，莫非是想造反?”

聲音剛開始還只出現在門外，但是當這番話說到最後時分，那聲音卻已是來到了房屋之前。

人們臉上猛然便出現了驚恐。

因為他們不知道外面來了多少人，更不知道這些人帶著什麽樣的命令。

或許，只要我去將事情說清楚，他們就不會處置我了。

這是在場不少人心中突然生出的想法。

而伴隨著這般想法的出現，他們也很是默契地低下了頭，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不過，這世上的事，總歸是有兩面性的。

人心，同樣也是如此。


就比如眼下，雖然有不少人都生出了任憑抓捕的想法，但是也有不少人的心中，陡然生出了暴戾！

因此之故，就在房舍的門戶被打開之時，這些人突然都站了起來。

而後，他們便注意到了彼此，眼中不由得便閃過了一道驚詫。

很顯然，他們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之間和自己一樣站起來。

但這卻是事實。

因此，他們愣了。

“你們……”

幸好的是，就在他們愣神的時候，外面的人走了進來，直接便將他們驚醒了。

“殺！”

人群當中，一張滿臉猙獰的面孔，當即便揮出了手中的利刃。

“額……”

那名進來的小校，陡然感到肩膀上一痛。

噗呲——

接著，還沒等他轉過頭去看，一道血柱便這般噴灑了出來。

沒錯，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又中了一擊。

而這一擊，也徹底將他的生機絕滅了。

噗通——！

而後，他便面帶不甘，眼含著對於人間的不舍，轟然倒了下去。

“你，你，你們……”

其他的人，此時總算是反應了過來，他們無比愕然地看著那道倒下的屍體，一臉地不可置信，似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方人當中，竟真有敢動手的。

“別忘了，爾等可是與我們聚於一處的！”

剛剛殺了人的猙獰之人，此時轉過了頭，恍若惡鬼一般盯著在場人道:“再猶豫下去的話，不僅爾等會死，爾等的家眷，也將會因此而亡！”

“所以，隨我殺吧！”

“只要殺出去，一切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說話之人的聲音，並不怎麽好聽，甚至還有那麽一點嘶啞，聽起來仿佛是被人在喉嚨上割了一刀似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場其他人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卻都感覺到了其中濃濃地誘惑。

而後，他們當中便站出來了數道身影。

仿佛是為了分割彼此一般，這些人站出來的那一刹那，便十分果斷的朝死去的那人刺了幾下。

緊接著，他們便與之前殺人的身影，緩緩轉過了頭，看向了其他仍在呆滯的眾人。

見到如此一幕，眾人又豈能不怕?

“事已至此，索性拚了！”

因此之故，他們只是稍稍猶豫片刻，隨即便紛紛都站了出來。

“走！”

“院子裡最多還有十幾個人，我們的速度必須要快，而且不能放走一人！”

“沒錯，殺個乾淨，之後就再也沒有麻煩了！”

說話之間，這些人轟然而出，看到院落裡的士卒之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十分果斷地便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領，只為了讓對方逃不出去。

這些人的家中，雖然沒有勁弩，但卻都是有弓的。

因此，院落裡的人，幾乎很快就被他們屠戮一空了。

不過，要不怎麽說是幾乎呢?

實際上來說，還是有那麽幾個人跑了出去的，而且他們一邊跑，一邊還在大喊大叫。

“反了！”

“反了，快來人啊！”

“救命，反了……”

這些聲音，很快便傳到了遠處，傳到了一個個正在嚴陣以待的士卒耳朵裡。

唰！

於是乎，他們紛紛轉過了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快，快來人！”

此時，這些士卒已經跑到了巷子出口，甚至都看到了嚴陣以待的士卒們臉上的冷漠。

嗖嗖嗖！

但也就在此時，一道道箭羽突然之間便飛了過來。

噗噗噗——

剛剛跑出來的身影， 幾乎一個不剩的，都躺在了地上，成為了一具新的屍體。

但他們要傳遞的信息，其實已經傳遞到了。

“轉身！”

因此之故，他們幾乎剛剛躺下的一瞬間，便有一道仿若將軍似的魁梧身影，帶著一部士卒轉過了身，口中大喝一聲“殺”，隨之便當先舉著盾走向了巷子。

由於那些人之前連串聯都沒有形成。

因此之故，這一次的造反，很是可惜的失敗了。

不過，要不說不過呢，卻也不是沒有人逃出來。

比如說一道速度很快的身影，便在這一場幾乎一面倒的屠殺當中，逃脫了一條性命。

但他卻沒有回家，而是快速地走到了西北面的城牆旁邊。

“就是這裡了。”

凝視著面前幾乎跟旁邊沒有任何差別的城牆，好容易逃出生天的這人，深深吸了口氣後，便瘋了似地開始挖掘起來。

不。

與其說是挖掘，不如說是在拆卸。

因為，那一塊塊組成堅固城牆的磚石，竟是沒有半點力道的就被他抽了出來。

時間在緩緩流逝。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在他已經能夠聽到身後追兵前來的聲音時，剛好足過一人的洞，恰好就在此時被他打開了。

隨即，他根本不敢作停留，猛地一個閃身，便直接走出了當陽城。

也就在他走出去的當天中午。

當陽城，被攻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