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野似有所感，半睜著眼看人，好半晌才辨認出來身前的人是沈氿。

她習慣性的張開雙手，嘴中嘟囔著，“抱。”

溫野的腿已經僵麻到沒知覺了，卻因為驟然一動，那令人頭腦炸裂的疼痛感和酸麻感立馬衝上皮梢。

她下意識用力的抓著沈氿的衣服，小眉頭皺的緊緊的，似乎難受極了，“腿…麻了。”

沈氿坐到沙發上，把人抱起來放在腿上，用心的給她捏腿，視線卻一直盯著那隻染血的黑蝴蝶看。

因為剛剛做完紋身沒多久，所以那一塊皮膚鮮紅而微腫，並無美感，近看了反而有些觸目驚心。

溫野手指力度放松，意識終於有些清醒了。

她沿著沈氿的視線偏頭，身體隨之一僵。

接著，沈氿就看到這姑娘像是犯了錯一樣趴過來，軟軟的撒著嬌，“哥，你不許罵我。”

“我只是喜歡紋身，但是不喜歡別人來替我做這件事，所以才自己去學習自己紋的。”

惡人先告狀。

沈氿緊緊的盯著那塊還未消腫的皮膚，許久許久，就在溫野覺得沈氿就要發脾氣的時候，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壓抑的、低沉的、似包含了千言萬語的嗯聲。

溫野仰頭看他，卻恍然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沈氿的情緒了。

她重新低下頭，閉著眼，手指牽動沈氿的繃緊的手臂，輕聲說，“我困了。”

沈氿抱她起身，“好，帶你去睡覺。”

夜上三更，溫野這一覺並沒有睡好。

沈氿的怒火和心驚以及深不見底的擔憂都釋放在後半夜。

溫野意識模糊時還在想，幸好明天是周日。

她如同一個乖巧任人擺布的洋娃娃，深知自己做的“惡”讓自己的主人生氣了，所以很聽話的接受了來自他沉浸而失控的懲罰。

早晨沒有陽光，天空陰沉沉的，細雨綿綿，隨著風在半空中肆意飛舞。

溫野突然睜開眼，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口，下意識的看了眼還閉著眼的沈氿，忙咬緊了唇要下床。

但是力氣喪失太過，四肢綿軟，幾乎腳尖剛觸到地面便順勢跌下去。

沈氿被吵醒，“怎麽了?”

他伸手將跌坐在地上的人抱起來，溫野卻因為這一番動作更加難受，她說不出話，只能抬手指著衛生間的方向，喉嚨壓抑著一陣陣的惡心感。

“嘔...咳咳...”

沈氿憂心的給溫野順著背，在她終於舒服多了時候把人抱出去，他手裡端著一杯溫水，小心的喂給面色慘白的溫野。

“寶貝，告訴我哪裡不舒服好不好?緩一緩，哥哥帶你去醫院，嗯?”沈氿抱著溫野如同抱著嬰孩一般，動作輕柔和緩，生怕自己過度用力就把這個易碎的娃娃捏碎了。

“不、不去。”溫野閉著眼微微搖頭。

“我沒事。”

沈氿聲音不覺間溢出幾分顫抖更咽，他輕抵著溫野的額頭，眼眶泛紅，“阿野，不要嚇我。”

溫野睜開眼，定定的望著仿佛被擊垮一般、難得一見的這樣脆弱的沈氿，她心口有些疼，喉嚨處惡心感再次升起。

她咬緊唇抗拒著，足足用了幾分鍾才張口小聲的喘息。

盡管如此，她也沒忘揚起笑臉安慰，“哥，我只是累了。”

溫野故意說，“你脾氣好大的哥哥，我只是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引起的反應。”

“哥，下次你要是生氣了，我可以分期還債嗎?”

溫野抬手晃動沈氿的手臂，有些羞赧的轉移話題，“哥，我...受傷了，你還沒給我塗藥。”

她知道他會生氣，為什麽還要傷害自己。

沈氿將頭枕在溫野的肩上，目光望著窗外，眼角有一股熱意淺淺的滑出。

“塗完藥，去醫院。”

沈氿嗓音喑啞，卻不容拒絕。

下一刻，溫野收起了自己的笑臉，手也垂下去，仿佛一瞬間再也不想費力的去偽裝。

-

周末的醫院人很多，來來往往的行人中男女老少，三三兩兩，都在為病情奔波忙碌。

溫野坐在問診室外的長椅上，目光波瀾不驚，視線聚焦在一處，像是看什麽看的很專注，又像是什麽都沒看只是尋找一個視覺的落腳點。

她今天穿了一身沈氿很不喜歡的吊帶裙，外面套了一層軟質內裡冰絲光滑的春衫外套——為了不讓肩膀的那個蝴蝶紋身被布料摩擦泛疼。

沈氿給溫野做的是全身裡裡外外一整套的檢查。

即便做了加急，許多結果也得等到晚上或者明天早上才能拿到手。

而在這個過程裡，溫野一句話都沒搭理沈氿。

就像個任性極了的小孩子。

沈氿從醫生谘詢室出來，手裡袋子有一疊，還有許多紙質報告單。

他抬步走到溫野身邊， 蹲下來擋住溫野的視線，終於引起後者的注意。

“好了，結束了，哥哥帶你回家。”沈氿手指摩挲了一遍溫野的掌心，然後笑問，“阿野想吃什麽?法餐?意大利面?或者中餐?今天無論什麽都答應你。”

溫野看了他一眼，卻對沈氿的話絲毫不感興趣。

她站起身，率先朝醫院的出口走。

直到上了車，溫野依舊一副不想說話，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抗拒表情。

沈氿遞身過來給她系安全帶，然後有些焦慮的輕輕抵在溫野的鎖骨處，垂眸低語，有些無措，“阿野，不要不理我。”

溫野聽到這聲更咽的呢喃，眼神終於動了動。

她抬手，將沈氿推開，說了今早以來的第一句話，“我沒有胃口。”

接著，是低垂頭顱後輕聲的解釋，“哥，我覺得累了，很累，很累。”

要死掉的那種累，哥哥。

滾燙的淚再也忍不住的大滴大滴的滾落，沈氿第一次在溫野面前哭出聲。

“你到底怎麽了阿野——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做......”

溫野沒回，她也有些茫然。

厭倦學習，厭倦工作，厭倦吃飯和睡覺，討厭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一切。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是卻恍然才發覺，自己已經病到這種程度了。

再也瞞不住沈氿了。

反而，還會讓他哭的這麽...痛苦又無助。

溫野抬手輕輕的拍著沈氿的背，像哄孩童一般輕聲說，“哥哥幫我紋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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