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小康十三年。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七日,胥都定興發生一件大事。
布衣少年韓複,攜一紙婚約,叩開隨國公府邸大門,意欲迎娶隨國公之長女——秦昭寧。
此事一出,震徹整座定興城。
上到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盡皆驚訝不已。
寒門布衣,國公之女,兩者身份之懸殊,可謂天地之差。
更何況,秦昭寧其人,遠非國公長女那般簡單。
論姿容,她被譽為定興三美,與另外二人豔壓京都群芳。
論地位,她是胥朝唯一女將,一手遊龍槍法使得出神入化,軍中三五精英難近其身。
北有蠻夷,稱天奴兒,常年掠邊,百姓苦不堪言。
而在抵禦天奴兒之戰時,秦昭寧以女子之身立下赫赫戰功,得皇帝賞識,破例入軍,添為左羽林衛將軍。
有好事者稱她為玉面羅刹或掃眉將軍。
就是這樣一個女子,集容貌與武力於一身,自是愛慕者無數,似過江之鯽,不勝枚舉。
按理來說,女子十八未嫁,已算大齡剩女。
可秦昭寧偏偏從未正眼瞧過任何青年才俊,更不理會外界的流言蜚語,一心撲在治軍練武的事業上。
可能,這就是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弊端吧。
許多苦追無果的人自覺放棄,並非不想堅持,而是...不抗揍。
想要獲得心儀女子的芳心,得需付出些許代價。
秦昭寧的追求者們所付出的代價也很簡單——前去搭訕時,若是哪句話說的不對,或是趕上秦昭寧心情不佳。
呦呵...那就來吧,咬牙挺著吧。
總之,對於一些人而言,在那段時光中,沒有快樂,只有痛。
久而久之,京都所有青年才俊對秦昭寧敬而遠之,連其名諱亦是避而不談。
可見心理陰影之大,超乎想象。
就連上門提親之人,也從踩破門檻淪為無人問津。
若是哪家二代不服管教,只需說去隨國公府提親,保證此人服服帖帖,乖巧如羔羊。
威名赫赫——秦昭寧!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凶名在外的女子,竟是有人拿著婚約上門了。
可惜...恰巧秦昭寧當值,並未在家。
這叫佔據隨國公府門前最佳觀賞位置,等待看熱鬧的人直呼無趣。
那少年進府之後發生什麽,無人知曉。
待他出來時,有人看到少年一臉輕松寫意,手中不時掂起三枚銅錢。
除此之外,旁人不知任何消息。
三日已過,熱度未消,仍是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各種腦補言論紛飛,充斥在酒樓茶肆、大街小巷。
“看那少年一介布衣,定無背景,玉面羅刹怎會屈身嫁給他。”
“話雖如此,但畢竟有婚約在身,難道秦家還要毀約,落個背信棄義的名聲?”
“那又如何?秦家累代勳貴,就算落此名聲,只需好生經營,自可挽救。況且...那少年確實配不上玉面羅刹。”
“那日秦府內發生了什麽?”
“不得而知,但看那少年出來時一臉輕松,想來是主動提出取消婚約的。”
“如此說來,算這少年有自知之明。”
如此言論,自三日前,便不曾消減。
也在昨日,眾說紛紜時,秦家出來發話。
正如某些人猜測那般,確實是少年韓複自覺兩家懸殊太大,配不上秦昭寧,因此主動取消婚約。
秦家表示家風清正,不強人所難,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少年的毀約請求。並揚言以後會關照少年一二。
話雖如此,但信此言論者十之八九,
仍有十之一二猜測。是不是秦家使用強權,壓迫少年認清現實,不得已妥協?
無從論證,而對此言論,秦家概不接受,並言明此人是孕婦生孩子——血口噴人。
表面平靜的定興因此事掀起浪潮,即便是貴胄圈,也起了一絲波瀾。
直至今日,終是被另一件事壓了下去。
時任度支侍郎、世襲沛國公周辛夷在府前擺擂鬥文,為甥女百裡茗素招親。
定興有三美,其一秦昭寧,其二便是百裡茗素。
百裡茗素之姿容,與秦昭寧並駕齊驅,但氣質截然不同。
倘若秦昭寧是馬上定乾坤的巾幗將軍,百裡茗素則為帳中執黑白的若妖謀士。
她是一位智者,而非才女,兩者差別很大。
雖說無人領會過百裡茗素的謀略,但凡見過她的人卻是不曾懷疑此言的真實性。
那種智珠在握的氣質,無法偽裝,令人折服。
更有傳言,周辛夷能在朝堂風生水起,背後有百裡茗素出謀劃策。
與秦昭寧無異,周府上門求親者同樣絡繹不絕,卻都被百裡茗素婉拒。
好似眾多求親者皆不入她法眼,這叫人們好奇,到底何人,能得百裡茗素青睞。
而因百裡茗素不打人,求親被拒者亦不氣餒,上門超三次之人,不下一手之數。
今日聽聞周家為其擺擂招親,有心者興奮了,皆是磨刀霍霍,準備大展才華。
青年俊彥奔走相告,趨之若鶩。
文擂,比的是才華,而非武藝。
周府門前,寬闊街道上臨時搭建的高台三側圍滿了人,有無才華者皆是摩拳擦掌,意欲上前紗布擦屁股——露一手。
至於最終贏得美人者是不是自己,暫且不去考慮。
且先登擂,遂聽天命。
忽地茅塞頓開,文思如泉湧,好詩妙詞似浪潮,並非沒有可能。
正因如此,三日前秦府婚約一事無人再提,話題也由秦家變為周家,由秦昭寧轉為百裡茗素。
更是無人再去猜測,那日在秦府,韓複受了何等屈辱。
周府門前,人群之外,韓複看著擂台上角逐的才子與草包,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屬實熱鬧非凡。
然而,他的腦海中,卻是閃過三日之前在秦府中的畫面。
時任從四品殿內少監、世襲隨國公的秦平端坐高位,一直低頭品茶,未曾睜眼瞧過他。
而那婚約,卻是他與韓複的便宜爹簽訂,此刻這幅嘴臉,其意不言而喻。
為何說是便宜爹,就不得不說一說韓複的出身。
他是一個穿越者,來自二十一世紀,擔任軍中文職幹部,在一次負重拉練中意外猝死,從而來到這個不屬於華夏文明的古代時空。
穿越之初,韓複很不適應,許久才逐漸了解這個名為胥的王朝,也算是接受了穿越的事實。
但與眾多穿越者不同,韓複沒有任何金手指,更無家世背景。不似其他穿越者那般,動輒便是某位皇子,最差也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並且覺醒了某某系統,從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家徒四壁是韓複初來乍到時的處境,一紙婚約則為未曾謀面的便宜爹留給他的唯一遺產。
根據前身模糊記憶,貌似是某次絕境時,秦平為了活命,以婚約為報酬,在韓複便宜爹的舍身保護下,才得以脫險。
世界之大,卻無他立錐之地。
思量再三,韓複帶上婚約,來到定興。
秦家毀約,在韓複的意料之中。
作為穿越者的韓複,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秦家真的待他如座上賓,且將女兒下嫁。
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萬一呢?
此來定興,韓複主要的打算在這陌世站穩腳跟,若秦家能履行婚約,自然便是最大捷徑。
如今胥朝,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不依靠外力,又無金手指傍身,且無自保手段,想在胥朝安身立命過於艱難。
民不聊生,是所來定興一路上見到的景象。
如此世道,韓複清晰認知,倘若他依靠前世帶來的見識,但凡做出一點耀眼之事,便有可能朝不保夕。
賊、官、民,都將是他戒心提防之人。
攜婚約入秦府,韓複所看重的可不是秦昭寧的姿容。
倘若此事成了,將成為穿越者韓複的最大倚仗。
但終究只是假如...
三日前,秦家長子秦維忠當著韓複的面將婚約撕得粉碎。
且言語間盡是透著高傲、鄙夷、輕蔑、不屑之意,不加掩飾。
“一介平民,也想染指秦家明珠,也不照照鏡子,你哪一點配?”
“沒有自知之明,還敢拿著婚約出現。”
“你以為,憑這一紙婚約,就可迎娶我妹,攀上高枝?呵...天真。”
“別說我秦家欺你,這有千貫銅錢,夠你此生無憂,再贈你一輛馬車,拉著銅錢趕緊滾,從此不得再提婚約一事。”
秦平穩坐如山,垂眸不語。
韓複如何不氣?
卻又無可奈何。
倘若他有背景,並非京都貴胄們可隨手捏死的螞蟻,他定要怒而大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倘若他有系統,開局簽到個不死之身、三倍呂布戰力之類,也會拔劍相向,殺他的落花流水,從容離開時順便留下一首詩: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然而,他都(dou)。
最終,韓複隻拿了三文錢。
沒被憤怒衝昏頭腦,是韓複認得清現實,知曉如今的自己在對方眼中連一隻螞蟻都不如,隨手就能捏死。
穿越一回,不能大意,未免落得不幸身死的下場、淪為史上最失敗的穿越者。凡事得需從長計議,步步為營。
沒有接受千貫銅錢,是穿越者為自己保留住最後的尊嚴。
而拿走三文錢,算是小小的反擊。
“一紙婚約罷了,三文錢足矣。”
說罷,韓複轉身揚長而去,出了府門,還不忘掂著手中銅錢。
此時,那三文錢還在韓複懷中揣著,也是穿越者時刻警醒自己之用。
前塵今生,兩世為人,讓韓複明白一個道理。
無論何時,硬起來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而現在的他,猶如螻蟻。
抵達定興時,周家擺擂招親一事便傳的沸沸揚揚,韓複自然有所耳聞。
此後秦府受挫,韓複便將周家招親視為融入此方世界的第二個契機。
一切,都在穿越者的計劃之中。
不過...
人群外,韓複看著擂台上那道不動如松,淡然自若,但難掩眼中傲氣的身影,微微蹙眉。
聞得左右言語,此人竟是秦家二公子——秦維仁。
此次招親,出題奇葩,竟然隻比詩才...由周家出題,參與者作詩,優勝劣汰。
從一開始,你來我往間不知多少才子黯然退場,唯有秦維仁頻出佳句,引得陣陣喝彩。
有貓膩...仿佛事先準備好了一般,無論周家出題為何,都能從容應對。
又仿佛是...在與周家打配合?
看台上,秦平與周辛夷分坐左右,看二人談笑自如的場景,仿佛今日之事,二人早已料定。
也就是說,擺擂招親只是幌子,迎娶百裡茗素之人其實早已內定,乃秦家二公子秦維仁。
一切不過走走過場,可...
這又是為何?
韓複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看了眼撫須大笑的秦平,韓複嘴角劃出一抹弧度,旋即擠開人群,向擂台走去。
千不該,萬不該...周家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比詩招親。
今日文擂,韓複勢在必得。
屆時既能迎娶百裡茗素,奠定陌世根基,又能報復秦家。
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秦平,三天前你兒辱我罵我,你也不曾正眼瞧我,今天我....”
“搶你個兒媳,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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