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熏熏之中,崔碩心頭的記憶一點點生動起來。 崔碩覺得自己此番穿越,還算是幸運,因為他穿越來的南宋,雖然疆域萎縮得偏安一隅、雖然與金國戰事連綿,但是對文人而言,絕對算得上中國歷史上最好的時代之一。
終南宋之世,一直秉承北宋統治集團始終“右文”之國策,尊重知識分子,重用文臣,提倡教育和養士,優待知識分子。
在這一點上,和秦朝“焚書坑儒”、漢朝“罷黜百家”、明清“”相比,兩宋時期可謂是古代社會思想文化環境最為寬松的時期,而崇尚文治之國策,客觀上對經濟、社會、文化之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兩宋之“右文”,其政策措施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為推行崇尚文治政策,其二為采取寒門入仕政策。
宋王朝對文人士大夫采取了較為寬松、寬容的態度,欲以文化成天下,對士大夫待之以禮,不得殺士大夫以及上書言事人,確立了興文教、抑武事的崇文抑武大政方針。
在這種政治氛圍下,知識分子的思想十分活躍,參政議政的熱情空前高漲,在一定程度上出現了“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從而有力地推動了宋代思想、學術、文化的大發展。
正是由於兩宋重用文士、優待文士、不殺文臣,因而南宋時常有正直大臣敢於上書直諫,甚至批評朝政乃至皇帝的缺點,這與隋唐明清時期的動輒誅殺士大夫的政治狀況截然相反。
南宋采取寒門入仕的政策。為了吸收不同階層的知識分子參與政權,兩宋對選材用人的科舉制度進行了改革,全面消除了魏晉以來門閥士族造成的影響,可謂是不拘一格用人才。
兩宋科舉取士幾乎面向社會各個階層,再加上科舉取士的名額不斷增加,在社會各階層中形成了“學而優則仕”之風。
南宋時期,取士更不受出身門第之限制,隻要不是重刑罪犯,即使是工匠商賈、樂雜僧道、農戶,甚至是殺豬宰羊之屠夫,都可以應試授官。正因了如此,南宋的科舉登第者多為平民,從而開創了清明政治之局面。
再說南宋之科舉,實行解試、省試和殿試三級考試製,解試有州試、轉運司試、國子監試等,每三年舉行一次,而方才呂蒙提到的紹興府秋闈就是解試的之一。
但就南宋的地方科舉考試來說,和明清差異甚大,地方上實際上隻有解試一級,相當於明清的鄉試,生員考取後即可獲得舉人之功名。因此故,南宋之世尚無童生、秀才之說。
而有宋一代,科舉考試的科目經過了數次之更易。北宋前期,科舉考試的科目為進士、明經、與諸科,而諸科又包括九經、五經、三禮、三傳、三史、學究、明法、開寶通禮等科。
宋神宗任用王安石變法時,罷明經與諸科,其理由是此類考試隻是死記硬背而已,而不管是否通曉義理,而隻保留進士一科取士,進士也不考詩賦,而隻考經義和論、策。
崔碩就如此一邊想著,一邊淺酌美酒,待前後基本想得明白,那酒盞也是已經見底了,崔碩喝幹了最後一滴酒,施施然將酒盞緩緩放在石桌上,衝著呂蒙、徐勿天、劉牧禾三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眼看著崔碩陷入了沉默,三人也隨之安靜下來,在他們眼中看來,崔碩的沉默隱隱間透著一股子捉摸不透的神秘感,隻是崔碩不說話,他們一時間卻不知如何發問才好。
劉牧禾是個自負的人,
但同時骨子裡蘊含著紹興讀書人的機靈勁兒,他天生就佩服那些有真才實學的詩賦才子,剛才一番交鋒,崔碩小試牛刀展現出來的詩才已經令他深為折服。 待靜下心來,與崔碩一番閑談之後,他竟然又在崔碩身上發覺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度,和平日裡自己見過的那些所謂的才子們,竟是截然不同,但這不同在何處,他一時說不上來,唯一能從表象看出來的就是崔碩雖為寒門農家子,但那份不卑不亢的氣度,著實非尋常所能有。
本來聽崔碩發問,語氣說得深為平淡,他倒沒有如何放在心上。但又見崔碩聽了徐勿天的話後,竟是頗有深意地淺淺一笑,就不再開口,一雙清澈的眼睛笑眯眯地望著自己三人。瞧著模樣,顯然那一問之中藏著些什麽玄機。
劉牧禾心想:這崔碩才子莫不成對今歲紹興府秋闈生了興趣,亦或是推測出了解試之脈絡。此等未卜先知虛妄之說,劉牧禾原本也不相信,但是這秋闈已是時日無多,臨近命運的轉折點,莫說是劉牧禾,就是一向沉穩的徐勿天和豪爽灑脫的呂蒙也變得迷信起來。
今日他們三人說是來飲酒賦詩不錯,但真實的目的卻是燒香拜佛,祈求著雲門寺的千手千眼觀音保佑,期待著在秋闈一舉高中。香油錢捐了出去,菩薩坐下頭也磕了,但卻未得到一絲的神明暗示。
意外地在這雲門寺後院中遇到這麽一位才子,此間的玄妙令劉牧禾心底泛起了嘀咕:難道今日得遇這崔碩,就是神靈的指引?
心下想著,此時的劉牧禾身上的傲氣漸漸退去,消散得不見一絲蹤影,他望著崔碩的眼神溫暖了許多,其間隱含著一絲渴望,他心想:若這崔碩真能猜度一二,那對自己今年之秋闈,豈不是大有好處?
劉牧禾抿著嘴在心裡掂量了一番,待想好了說辭,便出言試探道:“我大宋朝進士科,自王相公變法以來,慣以經義為主,至奸相秦檜暴卒,而行詩賦、經義並重之途,分科取士。至於今歲秋闈,這詩賦之科是否加試經義,經義之科是否兼考詩賦,文人士子議論紛紛。聽聞史相公力行經義而欲廢詩賦,卻不知眼下是何結果,不過......這詩賦之學,還請崔兄多多指點才是。”
劉牧禾這番話說得甚是客氣,和初見面時的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相比,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劉牧禾的傲氣也是要看人的,對崔碩這等遠超於他的詩賦才子,他打心眼裡佩服,崔碩的謙遜更是令他心底放開了顧忌。
方才劉牧禾說話的時候,崔碩聽得十分仔細,這劉牧禾說得如此明白,崔碩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劉牧禾這恰似有病亂投醫,妄圖從自己這裡掏出些內幕來。然則,崔碩這個會稽城外的農家子,縱然有些詩才,卻又怎能知道那所謂的內幕,在這一點上,劉牧禾忽略了。
呂蒙此時已是屏住了呼吸,想聽聽崔碩到底有何高論,那徐勿天將酒盞在手中,慢慢地舉到嘴邊,嘴唇沾了沾,靜靜地等著崔碩發話,他雖然心底幾乎不抱什麽希望,但還是期待著崔碩能爆出什麽猛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