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崔碩那嘴角掛著自嘲笑意的出神模樣,那身子光溜溜的玄衣道長登時著惱起來,頗為不耐地催促道:“臭屁哄哄的笨蛋小娃娃,還不快來服侍老夫沐浴,瞧你那副笨蛋模樣。” 崔碩聞言便回過神來,一邊慢悠悠地挽起了袖子,一邊面色鄭重地望著玄衣道長言道:“臭哄哄的牛鼻子老道,給俺聽好了,俺姓崔名碩,字雲長,不是什麽臭屁哄哄的笨蛋小娃娃。俺知道您老乃世外高人,也明白您老的手段,更記著您老暗中援手的恩惠。”
說到這裡,崔碩下意識地頓了頓,接著言道:“然則,俺今日幫你沐浴,幫你打掃,是看在您是個老人家、而且氣脈閉塞行動不便的份上。敬人者方得恆敬之。若是你再言語汙蔑俺,那麽就老老實實地躺在這榻上好了,沐浴更衣就算了,反正你也說過,你那乾淨的身上沒味道,更不會生瘡。”
玄衣道長微眯著眼睛,眼縫裡目光閃爍著,待崔碩將話說完,便叫道:“好個小娃娃,竟敢和老夫叫板,有膽色。”
崔碩聞言,面色肅然道:“俺哪裡敢和您老人家叫板,這是尊重,相互的尊重。您稱呼我崔碩之名,我也回敬您一聲老人家。”
言及此處,崔碩聲音低沉了下來:“況且,眼下您老人家行動不便,這廂一應事物都要靠著俺來操持,您老這氣脈疏通,還不知要耗費幾多時日。要知眼下這主動之權在俺手中。也就是俺崔碩,若是換做旁人,就憑著你這毫不客氣的口氣,怕是您老有的遭罪了。幸虧哦,您老今日遇到的是俺有情有義的崔碩。若是您老神智還算清醒的話,就別再對俺那麽囂張。若是不然,那蠢笨之人,可就不是俺崔碩了!”
一口氣說完後,崔碩竟是覺得面龐微微發燙。對一個行動不便的老者如此說話,崔碩實在是心頭不爽,實在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那玄衣道長眼睛微眯著,安安靜靜地聽著,唇角的皺紋裡竟是暗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待崔碩話音落定,玄衣道長撇了撇嘴,悠然道:“好好好,就算是老夫言語不當罷!來,崔碩小哥,快來扶著老夫沐浴更衣。”
見玄衣道長說話的語氣已是緩和下來,崔碩也不願再和這行動不便的年邁老者再計較太多,便湊上前去,雙臂環抱住那枯瘦如柴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將他放進那碩大的木桶之中。
剛洗一進得木桶,清水的涼意浸潤之下,玄衣道長舒坦地哼哼了數聲,水面上登時冒出了一層汙垢的油花來。
眼見著此時的道長依舊氣力不足的模樣,崔碩便雙手探入清水之中,在那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搓洗起來。想來這道長已是許久沒有沐浴了,而不僅僅是氣脈閉塞後才懶得清洗自己蒼老的身體,因為崔碩只是輕輕一搓,一層厚若銅錢的汙垢便利落地掉了下來。
而且,由於他下半身失去了知覺導致大小便失禁,下身更是粘糊糊的腥臭膩歪。若是換做旁人,崔碩怕是難以忍受這等汙穢之事。但此時享受著他揉搓的乃是令他深深欽佩和憐憫的老人,況且這老人還曾在暗中出手、替他除去了生命的威脅。所以,做起這件汙穢不堪的事來,崔碩倒也毫無厭惡之色。
崔碩賣力地搓洗著,每個角角落落都不厭其煩地搓了數遍,一近連換了三大桶清水,才將道長積滿了陳年老垢的身子清洗乾淨,那皺巴巴的皮膚上已是搓出了紅潤的顏色來。
玄衣道長愜意地哼哼著,他好像好久沒有這麽痛痛快快、舒舒坦坦地沐浴一場了,
直到身子被崔碩細心地清洗完畢,這才張開了微眯的雙眼,長出了一口氣,讚道:“看你這小小年紀,做事倒是頗為認真、細致,令尊、令堂真是好福氣。看來,老夫果真沒有看錯人。” 崔碩被誇讚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著身子已經變得清爽的道長,心底的好奇心油然而生,便問道:“道長,您到底是何等楊樣人?為何蝸居在會稽山下這荒涼的小山坳裡。?”
面對著崔碩滿是好奇的問詢,玄衣道長再次閉上了雙眼,輕聲地哼哼著,享受這清水浸泡的舒爽。
崔碩見其對自己的身世避而不談,便識趣地未再追問。輕聲問了道長一聲後,便在其指點下,掀開了牆角堆放的一個有些年頭的大櫃子,取了一聲還算乾淨的道袍,服侍著道長換上,隨後,便將其抱到小榻上平躺下來。
將玄衣道長安頓好之後,崔碩又打來一大桶清水,跳入水中,將自己身上的異味清理得乾乾淨淨,又舒坦地泡了一會兒,這才神清氣爽地再次穿戴整齊。
玄衣道長側著滿頭銀發的腦袋,面上的氣色好了很多,已是恢復了幾絲紅潤的血色。
他微眯著眼睛,余光瞧著忙忙碌碌的崔碩,驀地問道:“崔碩,你可曾去過金國?”
“金國?”正在整理發髻的崔碩被問得一愣,想也未想便搖了搖頭,便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自從重生到這陌生時空以來,崔碩的足跡至今還未踏出紹興府的范圍。至於前世,他求學時曾在北方的帝都生活了四年,然而,那個時空哪裡還有什麽金國,就是大宋、大理、西夏,甚至曾不可一世的蒙古,都早已灰飛煙滅了。
道長皺紋遍布的唇角閃過一絲滿意的微笑,緊接著問道:“醉風之秘方,你又從何處得來?”
這已是第二次被人問及醉風之來源了,崔碩這用之改變困境的秘方,乃是來自另一個時空,不過這個最大的秘密,他將永久地埋藏在心底。
“哦——此事說來全靠神仙憐憫......”崔碩稍稍想了想,便乾脆利落地答道。
前次,母親問起此事時,崔碩曾編了個神人夢中相授的謊話蒙混了過去。眼下,再次被道長問起這同樣的問題,崔碩實在找不到其他的借口,便將神人相授之說又大略地複述了一遍。
“神仙,何等模樣的神仙?”道長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好在崔碩心裡中已有了應對之辭,便不慌不忙地答道:“那仙人銀須紅面,腰間別著一金光閃閃的寶葫蘆......”
“南極仙翁,莫非是南極仙翁?崔碩你好福氣——”玄衣道長喃喃著,面上竟是忽地神采飛揚,“難怪如此醇香、乾冽,原來是南極仙翁所賜......”
瞧著玄衣道長那毫不生疑的模樣,崔碩登時大覺詫異,這麽一個胡亂拚湊的借口,騙過他的母親那沒見過多少世面的農家婦人也就罷了,沒想到這見多識廣的玄衣道長竟然也深信不疑。一時間,崔碩心頭不由地大為感概,感慨南宋之世鬼神之說信眾之廣泛。
毒辣的日頭緩緩往西方墜落,蔚藍的天空被晚霞映照成了漫天的血紅,不知不覺間,時辰已近傍晚。
原本燥熱的天氣,終於徐徐緩和下來。呼呼吹來的山風裡那股長炙人的乾熱,已是減弱了不少。
腹中空空如也的崔碩,在玄衣道長的指點下尋到了鍋碗瓢盆等一應灶頭用具,又去山中挖了一些野菜,湊合著做了一頓雖談不上豐盛卻是清新可口的晚餐。
今日崔碩從早忙到晚,連吃飯的機會都尋不到,一直到了這傍晚,才總算可以安心地吃上了一頓。
白生生的鮮蘑、綠油油的薺菜,還有紅豔豔的馬蜂菜。這些都是純天然、無汙染食品,更為可貴的是三樣菜肴皆崔碩親手采摘、烹飪而成。一口一口地吃著,享受著野菜的清新與香甜,享受著自己的勞動果實,崔碩這頓晚餐吃得甚是舒坦。
斜靠在被褥上的玄衣道長,也是讚不絕口,連聲誇讚著崔碩的手藝。然則,當崔碩想要飲兩口醉風解乏時,玄衣道長卻態度堅決地拒絕了。他堅持說這醉風乃崔碩孝敬他的物事,他要留待來日衝破氣脈閉塞時好生享用,竟是不讓崔碩這醉風的始作俑者染指分毫。
崔碩飲酒只是圖的個樂趣,並不是那嗜酒如命之徒。眼見玄衣道長態度如此堅決,淡淡地笑了笑,也便作罷了。
“還想飲酒?美得你!想當年老夫深入敵營以後伏擊,在水溝裡整整趴伏了兩個晝夜,只能嚼點生野菜和硬麥粒充饑,哼——眼下有這些熱湯熱水的吃喝著,就知足吧!”玄衣道長一口氣喝完熱氣騰騰的薺菜湯,竟是仰首感慨了一句。
崔碩聽玄衣道長如此說法,心底對其神秘的身份愈發好奇起來。然而,既然這老人家不願多言,崔碩也不好意思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玄衣道長氣脈依舊堵塞著,毫不見任何恢復的跡象。崔碩自是不放心讓這麽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家孤零零地住在在荒涼的深山道觀裡,便決定今晚暫且留宿此處,夜間若是有什麽意外也好照應。
荒僻山坳的深夜,寂靜得有些可怖,呼呼的山風聲中, 那蟲豸的鳴唱清晰可辨,甚至偶爾也有三兩聲狼嚎淒厲地傳來。
寂靜的夜裡,後殿小院中崔碩沐浴著銀色的月光,翩翩起武,正蹬、鞭腿、刺拳......
崔碩一遍遍重複著組合空擊動作,隨著周身肌肉的一張一弛、繃緊釋放,默默地體會著力量爆發的瞬間。
嗖——
只見崔碩腰胯猛地旋轉,一記鞭腿迅若疾風、去勢如電,其力量、速度之掌控已是接近了前世之巔峰。
石屋內,尚未入睡的玄衣道長,默默地注視著崔碩那奇怪的招式,心底竟是連聲地冷笑。
今日崔碩已是忙碌了一整天,簡單地練了一會兒便收功了。一番洗漱之後,崔碩爬上了自己臨時搭建的小榻。
這方小榻緊挨著石屋的窗戶,氣流暢通。更為愜意的是如水的月光恰好透過小窗灑滿了小榻,披著月光入眠的崔碩很是享受那月光清涼、溫馨的感覺。
剛剛躺了一會兒,崔碩便沉沉睡去,進入了夢鄉。
沉睡中的崔碩夢境連連,一會兒夢到自己指揮千軍萬馬收復了大宋中原故土;一會兒夢見夢見已是登了皇位的趙與莒盛情邀請自己入宮赴宴,冰糖脆皮鴨、樓外樓西湖醋魚、彩虹水晶球......一道道美味入肚,吃得崔碩大快朵頤!
“何方凶徒,膽敢......嗚——”
迷迷糊糊中,一陣嘶啞的呼喝聲驟然響起,登時將沉浸在皇宮大餐中的崔碩驚醒起來。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