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拾柒的聲音很輕柔,就連在場清理的工作人員都沒有一個察覺到的。
“你還敢回來?”母親的雞皮疙瘩都蔓延到脖頸了,但還是強裝鎮定,她眯起眼睛,隨時準備閉眼,失明的感覺太可怕了。
“你還欠我一條命,我要收的!”拾柒說著,顯出身形來。
他站在母親的身後,將雙手搭在母親的肩膀上,他感受到接觸母親的一瞬間,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顫抖,他笑了笑說:
“收起你的小動作吧。”
一道光線從母親的耳旁射出,將圓桌一分為二,母親正要操作的系統直接報廢,連同下面的磁懸浮設備也被破壞。
轟~
失去支撐的兩片半圓桌面重重地砸落在地上,聲音回蕩,塵土揚起!
所有的亮黃色工作服人員這才停下手裡的活,目光聚焦在母親所在的方向,他們只見拾一聲爆吼:
“拾柒,你給我把手拿開!”這是他的神,容不得任何人不尊重!
他大步向前,手臂上虯筋暴起,手掌張開竟似臉盆大小,向拾柒籠罩而去!
這已經不是拾柒認識的拾,他認識的拾,是跟肆號一樣的獸系,是金剛猿能力實驗體,力量僅次於大力熊。現在他張開的手掌上纏繞著一層氤氳的灰色,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這是拾柒沒有見過的能力,他覺察了其中的危險。
拾柒沒有慌張,他抬起一隻手,食指對著母親的太陽穴,轉頭面向拾,表現出一絲坦然。
這赤裸裸的威脅,讓拾不得不退回去!
黃衣眾人只見拾驟然暴起,旋即又退回原地,渾身散發出更加陰冷的氣息。他們早前已經知道原委,這一刻全員皆兵,一群人就要圍攻上來。
嗡~嗡~嗡~
不知道是誰按下了警報,一時間地堡內部的各種應對機制啟動,某種設置在地堡深處的機械構造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大廳的地面也微微震蕩起來。
“沒關系,拾。”母親想通了關鍵的問題點,舉起一隻手,對著眾人發布命令:“你們不必上來!繼續清理。”
黃衣眾人得到指令,竟然真的返回清理了,如同現在的一幕沒有發生一樣,只是地堡深處的震蕩沒有停止。
拾柒並不見怪,在這裡,母親的命令是絕對的,所有人把服從母親的命令刻進了骨子裡。
“呦呵,不愧是母親,有氣魄!”拾柒的手指可沒有放下,另一隻手豎起了大拇指,隨即放下,並沒有搭回母親的肩膀。
剛剛是為了試探拾的反應,看起來這最後一次的浸體,給所有人都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玖會飛了,自己獲得了光,再加上現在拾這陰冷的危險的氣息。
此刻他尚有目的,無法判斷拾當下的深淺,自然沒必要再刺激他。
“你既然敢回來,而且遲遲沒有下手,肯定是目的啊。”母親從剛剛的舉動開始,發生轉變,最初的慌張已然消失,身體也不再顫抖,掌控一切的氣質重新回歸,她繼續說道: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有什麽目的快說吧!”
拾柒聽出在這睥睨一切的態度中帶著的一絲威脅,他指了指拾陸,道:
“她,我要帶走。”
“好!”
母親沒有任何猶豫,這是她已經推測到的。她伸手示意拾陸過來,然後意味深長對著拾陸說道:
“你願的話,就跟他一起……”
“我願意!”
拾陸斬釘截鐵地回答,
甚至忽略掉了母親沒說完的“去死……”兩個字。 一直以來,沒有人注意到,從拾柒出現的那一刻開始,拾陸的眼中仿佛亮起了光來!她看著忽然出現的拾柒,豆大的淚水又開始不斷地湧出……這一次不是因為失去希望而頹然的失落,而是因為充滿了希望喜極而泣的歡愉。
前幾天,拾柒開玩笑一般告訴她要帶她離開地堡,她還以為是真的開玩笑。
而剛剛看到拾柒出逃的影像,她以為拾柒不管她了,她有些害怕拾柒走了就不再回來,她有些擔心拾柒一個人出去會不會生活得好,她更迷茫……未來沒有拾柒的日子該怎麽過下去。
她甚至已經篤定了信念不透露任何關於拾柒的情報,無論母親如何折磨自己,她都願意咬緊牙關,哪怕做一個啞巴!
如今他回來了!
他回來是為了帶走自己!
現在她心跳的十分厲害,臉蛋紅撲撲的,小腦袋裡已經開始暢享未來的生活了。
“好!真好!哈哈……”母親仿佛聽到了什麽值得開心的事,笑了起來。
“交待你的人最好不要攔著我,你知道的,這裡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拾柒抓住拾陸的手,拾陸順從地跟上,二人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望著拾柒和拾陸的背影,母親問道:
“你們可想好了?出了地堡,就是另一個世界了,你們的出現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這倒不是母親危言聳聽,回歸人類社會,那裡可沒有他們的這些能力,他們在那裡一個不小心,就會暴露這異類的身份。
人類社會會對他們如何反應?還沒有人可以給出準確答案。
“母親,就別給我扣帽子了。”拾柒拉著拾陸,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地堡最後的模樣,“災難不是我帶來的,我最多也就是加速了它的進程而已。”
“對了,拾。”拾柒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拾一眼,“母親在你眼裡是唯一,但在母親的眼裡玖才是唯一,你要不…跟我們一起走?”
“如果母親允許,我願意……”拾陰冷著回復,“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哈哈,好吧,祝你好運吧!”
也祝我們好運吧!拾柒心裡想著,沒有說出來。
就在拾柒和拾陸就要走出大廳的時候,地堡的震蕩停止了。母親的通訊器收到訊息,她的臉色變得鐵青,雙手握拳,猛地揮動起來,對著拾柒喊到:
“你都做了些什麽?!”
“地堡的設備太老啦,給你一個升級的理由!”
“該死的!”看著拾柒拉著拾陸在大廳的盡頭拐個彎不見了,他馬上就又要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母親開始有一點抓狂了。
地獄之花沒有開啟,這讓母親再一次有了無法掌控的感覺,但是她瞬間就想通了。
這拾柒應該早就來了,玖離開之後,他應該就隱身潛入地堡。在自己回顧影像的時候,他去下面在地獄之花上動了手腳,然後去了浸體室,發現拾陸不在,又重新返回大廳。
如果拾柒知道,一定會為母親的推測拍案叫絕。只有最後一點不同:他是尾隨著拾和拾陸一起上來的!
母親迅速下達繁雜的指令:封閉地堡出口的全部通道;啟動地堡外部防禦裝甲;調動A區、B區、F區的智能機武全部到地堡出口就位……
地堡外面……
沙漠裡忽然一陣轟鳴,震動應聲而起,如同地震一般,沙漠開始變得起伏不一,仿佛底下有什麽龐然大物要鑽出來。
不多時,以出口為中心,百米之外,八面巨大的三角形裝甲板從四面八方翻折上來,每個都足有近一百米的高度,無數的沙粒從裝甲的棱角處滑落,一時間遮天蔽日。
然後八面裝甲板如同花瓣一般閉合在一起,組成一個八邊形的裝甲矩陣。
這原本是為了抵禦外界敵人攻擊的防禦體系,如今被母親用作擋住拾柒二人出逃的最後一道防線。
地堡內部……
通向出口的通道已經被閘門分割開來,閘門很密集,每三米就有一扇,形成一個個獨立的空間。而在出口處,分屬於三個區域的二十七台智能機武已經嚴陣以待。
但是最終,這地堡內外的布局還是沒有捕捉到任何獵物。
在代表拾柒二人的紅點從地堡空間地圖中消失的十分鍾後,一個怒氣十足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地堡外部的裝甲矩陣上。
玖號回來了。
他很惱火,浸體給他的能力帶來了質的飛躍,他無比的自信,視自己為唯一的神,沒想到卻被默默無聞的拾柒戲耍了一番!
影兒都沒見到就讓人家跑掉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篤定拾柒逃向羅源市並全力追擊過去的時候,在地堡出口的某處陰影裡,拾柒露出了譏諷嘲笑的表情。
這是恥辱!
在自己新生之際,就留下的恥辱!
“母親,我要親手去殺了他!”玖咬牙切齒地向母親申請。
地堡裡的母親,此時已經發現了在某一處牆體上,被高溫切割開的一個五十公分口徑的洞。
沙子從洞裡流到地面上,到處都是,形成了一座沙丘。
“我已經上報了。”母親聽出了玖的憤恨,不由得解釋道,“接下來的事,不需要我們出手了。”
這意味著禁止玖的單獨行動。
“啊~~!”
通訊的那頭傳來一聲長嘯!然後整個地堡猛地震動!那是玖的重拳擊在裝甲板上引發的!
他咬緊牙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陣陣嘶吼從喉嚨深處發出!
他需要發泄,這件事已經變成他的心魔!
他的瞳孔驟然收緊, 黑色將整個眼白覆蓋,憤怒、懊悔、仇恨、殺意、暴躁、壓抑交織在一起,將他體內的全部藥力朝著一個新的方向催化。
精神上陷入了更加極致的狀態,負面情緒直線上漲!仿佛走火入魔一般!
陽光下,他兀地飛起。
佝僂著身軀,咯噔噔地轉著頭顱,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懸在半空。
一個充滿暴戾的“神”就要誕生!
……
十幾公裡之外的一處荒漠,一隻青年階段的草原沙蜥搖晃著尾巴覓食,它剛剛躲過一隻紅隼的捕食,並在一株植物上發現了好多金龜子,正準備飽餐一頓。
突然前面的沙子升起來,裡面冒出兩個生物,把它著實嚇了一跳,不等看清楚就沙沙沙地跑開了。
拾柒和拾陸沙頭沙臉的站起身來,看著拾陸的樣子,拾柒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你的臉上長了一棵沙樹!哈哈哈!”
拾陸並沒有懊惱,她知道一定是那淚痕把沙子黏住了。
“哈哈哈!”
拾柒還是笑個不停。
拾陸看著周圍的一切,又開始熱淚滿盈。
這黃色的沙…好軟…
這綠色的草…好香…
這藍色的天空…好美…
這微涼的清風…好舒服…
這自由的味道…真美好…
“拾柒啊,接下來,我們會幸福的吧…”
……
這一年,拾柒十六歲,拾陸十三歲,應是懵懂少年時,卻已歷經生死關。
……
“一定會的!”拾柒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