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十八解凍救回來，要南下。

　　要挽救帝國的危亡，得北上。

　　孤雲一時間陷入兩難之地。

　　18號趁機揶揄一條字幕:“你從小沒有碰到過兩難選擇吧?”

　　孤雲楞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這句話是對的。

　　公主，最直觀的待遇就是要什麽有什麽。她可以在黑暗的世界中保存著一道光亮，可以肆無忌憚的彰顯自己的善良，僅僅因為她喜歡，宮人就可以讓一個身患重病者起死回生，不計成本。

　　事實上，如果不計成本，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到的。

　　有錢就不用去打工，無需生離死別，可以天天陪著孩子牙牙學語。然而現實是如此殘酷，沒有人有足夠的資源去做事，總有一些東西要被放棄掉。

　　有時候是金錢，有時候是時間，有時候是人命。

　　經歷過殘酷戰爭的士兵懂得這個道理，而孤雲不懂。

　　“聽王爺的吧。”18號把字打在屏幕上。

　　“可是你……”

　　“我好著呢。怎麽吐槽你都拿我沒辦法。”

　　孤雲噗哧一聲被逗笑了。

　　“等你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你。幫我核實目標，制定打擊方案。”

　　“早就備好了。”18號打出字幕，“這57個目標都是能源設施，包括一個聚變核電站，五十六個裂變核電站。”

　　什麽！

　　孤雲突然大吼:“這是戰爭罪行！”

　　“洛米達人空襲的時候可不在乎什麽戰爭罪行。如果不能予以堅決而恐怖的回擊，對方就會無所顧忌。”

　　“這會引起國際譴責的?”

　　18號打出一個聳肩的表情包。

　　“不管帝國做什麽，昂克人都會譴責，包括什麽都不做。”

　　“不行。”孤雲斷然拒絕，“摧毀核電站，周圍幾十公裡沾染數千年，殺死上億的人。”

　　18號冷冷的拍出幾個字:“所以……”

　　“我是軍人，不是屠夫。”

　　“好吧，那這些人怎麽辦?”18號推出一張照片，烈焰廢墟之下，不到兩歲的孩子坐地哭泣。

　　一陣沉默。

　　“我們……要把人民和真正的戰爭罪犯區別開來。”

　　“不！”18號這次回復非常迅速，“我們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用最快的方法！”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將對方全部人口都殺掉最快的方法了。

　　孤雲不寒而栗，18號是經過基因改造的胚胎，正常的時候還有憐憫之心，當他進入封凍，成為一台超級計算機後，剩下的只有從地獄升起的寒氣。

　　“這場戰爭短時間內不會分出勝負。”孤雲推脫著，“我要先把你救出來。”

　　“這樣，好嗎?”

　　“現在洛米達聯合艦隊就追著我們的屁股，要突入近海執行襲擊任務風險太大。”

　　孤雲終於找到了一個借口，暫時逃避。

　　她也知道，現在的18號就是一台計算機，恐怕不能理解她背後的意圖。

　　這個世界怎麽會變成這樣。

　　“你讓我有點心軟。”18號回復。

　　孤雲愣了一下，一心惆悵突然又被歡樂佔滿。

　　這個家夥，什麽都敢說。

　　“航向正南，我決心不變。”

　　極南之海。

　　清澈靜謐的藍水之下，水草如林，隨流逐波。巨鯨潛泳，鯤鵬般穿梭水下，透過湛藍海水，身上斑駁條紋，藤壺點綴，訴說著千百年歲月的滄桑。

　　鯨歌悠遠，驅趕著黑麵團一樣的魚群，鷗鷺翻飛，漁利鯨魚的饋贈。

　　億萬年，這裡的規則從未變過。

　　寒風飄雪，白衣素面，孤雲感覺自己來到了一處世外桃源，甚至腳下這艘軍艦都不應該屬於這裡。

　　三腳貓懷抱棉被，悄悄的給她披上，與南洋海軍白色將官服一起，將她裝扮得素白純潔。

　　孤雲有些感動。纖纖玉指輕輕將棉披風裹緊一些。

　　“那個水無月現在怎麽樣了?”

　　“還沒凍死。”三腳貓回道。

　　“等到了實驗室，帶她一起上交通艇。”

　　孤雲攤開海圖，坐標應該就是這裡附近。在這極寒之地，水底一抹綠色也顯示這裡的非同尋常，只是除了冰山，再也沒有看到其他浮在水面上的東西。

　　“見鬼了！”

　　說話間，那座冰山似乎動了一下。

　　“那個……好像是……”

　　“看見了。”

　　孤雲拉下三腳貓的肥手。露出遮擋的小小黑色洞口。

　　“帶上十八兄弟，三腳貓你跟我來。”

　　水兵們支起吊臂，這種矮型起重機原本是為了在飛行甲板上施工而準備的。在東蘇祿群島海戰中，這台起重機吊起了重達40噸的替代鋼板，將飛行甲板後方的大窟窿直接蓋住。損管隊在此基礎上焊接平整，這才恢復了表面。盡管代價是機庫裡杵著一根大鋼管柱子。

　　三腳貓用一塊高斯步槍的電池作為能量，支撐著封凍艙繼續運行。

　　一切就緒，孤雲踏上了這片最南端的土地。

　　隻第一步，就能感受到與眾不同。腳下與四壁的黑色石頭並不是石頭，而是一種類似於樹脂的東西。

　　孤雲很是驚訝，因為在如此低溫的環境下，這種材料似乎有著某種韌性。要知道同樣的低溫，鋼鐵會像餅乾一樣脆弱。

　　隧道極長，只有頂端微微亮光，似乎是冰雪投下的光影。

　　幾人裹緊防火服，盡量將冷風隔絕在外。三腳貓將封凍艙座在一輛小推車上，陸戰隊員押送水無月，逐漸深入微藍冰川深處。

　　步測約是八百米，孤雲自認為已經到了冰山深處。一處巨大的球形空間，仿佛是為了聚集陽光而存在。

　　幽幽藍光照出一顆巨大的齒輪，與外面的金屬物體嚴絲合縫。

　　“進門口令。”孤雲問道。

　　轟隆。

　　齒輪突然旋轉，接著向裡面凹進去，隨著齒輪轟隆旋轉，碩大無朋的洞穴就這樣顯露在所有人眼前。

　　“請進。”AI的腔調毫無感情的發出邀請。

　　孤雲獨自進入，淡藍色牆面，冰冷色調的燈光，眼前的男人身著藍色實驗服，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您是……”

　　“齊世東。”

　　“教授，久仰大名。”

　　齊教授笑笑:“我等你，很久了。”

　　孤雲左右察看，並沒有看到人。

　　“這裡只有您一個嗎?”

　　“怎麽可能。這是第一層，實驗室其他部分位於水面以下的岩石層。”

　　“那，十八兄弟的事情，您也知道了?”

　　齊世東面色凝重。

　　“兄弟?殿下，我希望能跟你單獨談談。”

　　齊教授走進一間辦公室一樣的房間。很奇怪，這裡的標志並非帝國軍常用的梅花，而是一顆星星。

　　這裡暗無天日，光源全靠外層引入的陽光。桌上似乎是一具人體骨骼的模型，但常識告訴孤雲，這具骨骼十分奇特。

　　桌子也是樹脂製作的，便攜式電腦和一杯咖啡擺在桌上，十分簡練。

　　看得出來，齊世東是個很純粹的人。

　　“說吧。”

　　“公主殿下。”齊教授沒有客套，他清楚知道來人是誰。“要救他出來不難，可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齊教授喝下一口咖啡，眼神複雜。

　　“18號實驗體是天使計劃的零號機。”

　　“我知道，林縝說過，有兩個完成改造的志願者。”

　　齊教授搖頭:“其他兩個志願者的忠誠是可以保證的，而他，沒有經過基因屏蔽手術，有完整的自由意志。”

　　“沒有關系，他已經是我的士兵了。”

　　“公主的魅力我自然知道。跟我來吧。”

　　齊教授將孤雲帶進電梯，電梯沒有樓層，只有設施標志，負一層是發電場，最下面一層是蓄電池，中間有床標志的應該是休息室。

　　那隻蒼老的手在電梯上點了一下。

　　亮燈。

　　這層是天然冷庫。

　　又是紅色星星，一直延伸下去。

　　“這就是18號的胚胎原型。”

　　“胚胎原型?”

　　“是的，這裡儲存著上百萬個胚胎，每一個都可以獨立發育。而且，這項技術本來就是他們開發的，改造成功率非常高。”

　　“你是說?”孤雲睜大了眼睛。“這裡是昂克人的……”

　　“不是。”齊教授搖頭，“我把他稱為恐怖直立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