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你可把所有人都送去上帝那裡了。”18號揶揄道。

　　“不！我們還沒有失敗。”林縝搖頭。

　　18號嘲諷道:“你還能怎麽樣?這不是山崩，不是海嘯，甚至不是核冬天，而是大氣成分的變化！沒有氧氣，再堅固的避難所也只能死路一條！”

　　“我們，沒有失敗！”林縝目光如電，狠道，“天使計劃還在進行當中，我們至少有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完成了手術，只要繼續手術，就能製造一批能在有毒大氣中生存的新人，我們一定能夠存續下去！”

　　“那才幾個人?”

　　“可能，有幾百人吧。”

　　18號突然抓住林縝手臂:“能不能想辦法讓彗星偏轉一點角度，只需要一點就夠了！哪怕用核彈炸一下呢！”

　　“這個……倒是可以。”

　　這個偏轉一點，就是不讓彗星砸到火山口上，對昂克聯邦來說差別不大，但是對帝國來說是生死之別。

　　如果說上一秒林縝還在考慮要不要最後一秒鍾炸掉所有的核彈頭，現在他開始認真考慮怎麽將核彈送上太空完成攔截任務。

　　當然，與天真的昂克人不同，他知道窮盡人類所有核彈也不可能把彗星炸碎，但是他可以把讓彗星稍微偏轉一點點。

　　沒想到，人類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太空攔截，竟然會是如此悲涼。

　　林縝憤而站起，雖然人類滅絕的命運尚不確定，但是有一種生物是必須滅絕的。

　　18號緊隨林縝，他衝到80米地下，赤眼齜牙，死死盯著眼前這台細菌計算機。他已經不再是完美的神經元結構，而是縮成了一個球。培養罐子不再像一顆紫色水晶，而是一顆黑色隕石死死的貼在玻璃一角，好像死了一樣。

　　林縝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就明白了。細菌們結成了孢子，用鞭毛把自己堆積起來，變成一顆巨大的細菌球，用外層細菌的生命保護內層細菌，以求盡可能的延續種族生存。兆億計算的細菌，只要有一隻活下去，他們就有希望成為地球的新主宰，下一代智慧生命。

　　“你們沒機會了！”林縝對著玻璃牆咆哮。

　　細菌們沒有回應，他們沒有聽覺，聽不到聲音。

　　隨著歇斯底裡的咆哮，林縝直接調出消毒劑，複合型過氧化氫。他有一個更為大眾所知的名字，雙氧水。超強的氧化能力，讓它足夠擊碎細菌孢子的外殼，甚至連炭疽孢子也不例外。

　　林縝毫不客氣的將雙氧水通入培養槽，原本留有一定空間的培養槽，瞬間就被過量雙氧水填滿。氣泡模糊了視線，黑色菌球死死收縮著，就像一座瀕死抵抗的堡壘，任由炮彈在外牆上肆虐。

　　細菌們被雙氧水氣泡炸飛，每一個氣泡的爆炸都是數以億萬的細菌破裂死亡。培養槽重新變成紫色，紫色懸濁液血液一樣彌散開來，那是細菌的屍體。無論他如何聰明，始終是細菌，無法移動，無法說話，不能對宏觀環境作出反應的細菌。

　　“我們才是萬物之靈，你們，不是！”林縝紅著眼睛，狠狠的對著培養槽咆哮。他並沒有停止操作，因為光是雙氧水顯然不大可能消滅所有的細菌，他按下了電加熱按鈕。

　　這是真正的殺招，電加熱系統會將培養槽保持在細菌最喜歡的溫度，但是也可以加熱到一百攝氏度，隨著液體的沸騰，無論怎麽強悍的細菌，都只能變成一堆變性的蛋白質。

　　如果他們乖乖的作為計算機服務，也許可以長久的活下去，

但是現在，他們的文明滅亡了。　　18號看得驚心動魄，口中喃喃自問:“他們為什麽要這樣?他們不知道這樣可能會死嗎?”

　　“當然知道。”林縝眼中盡是深邃，“但是不自由，毋寧死。我們不也是一樣嗎?”

　　“對，一樣。”

　　“走吧，我們可不是細菌，我們有手有腳，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林縝揮手道。

　　“對！我們可以讓自己的培養槽不被砸碎。”

　　林縝突然被這句話點醒，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十八，我有件事要交給你。”

　　“先生請講。”

　　“你去改造一下檮杌號戰列艦，把她改成一艘海上生存艦。需要什麽直接和國防工業部門對接，就算我能夠完成攔截，彗星的威力我們的掩體可能擋不住。”

　　18號沒有說什麽，這是末日任務。

　　當人類走向滅絕，能救多少就救回多少。

　　“我會模擬彗星撞擊，從每一個分子開始計算，但是我的算力遠遠不如五君子，我需要很多時間。”

　　此話一出，18號看著眼前的林縝，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曾經，他堅決反對林縝的“天使計劃”，如今，改造人卻成為人類文明延續的唯一希望。

　　“先生，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說到高瞻遠矚，我真的……”

　　林縝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系。人類畢竟過於脆弱，至少環境變量稍微改變，就沒辦法生存。只不過地球是個安逸的搖籃，把人類慣壞了。有些東西遲早要面對的，你帶上烏西卡，走吧。”

　　18號面帶難色:“我不是很喜歡她……這個……”

　　“那十萬年前的舊智人，就因為你的不喜歡而滅絕了。”

　　18號唏噓不已，自己可能會建康的活上千年，然後和烏西卡生出很多的孩子。直到有一天被天下劈下來的雷炸死，或者別的什麽死法。

　　“我拒絕。”18號搖頭道，“如果種馬一樣的活著，那我不如去死。”

　　林縝猶豫了一會兒，因為曾經也有一個人和他說過同樣的話。

　　“行！路長路短，看到就好。”

　　18號微微一笑:“你喜歡什麽樣的風格，我給你準備好房間。”

　　林縝大笑:“我是殺害幾十億人的劊子手，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實在是沒有臉繼續活下去了。”

　　“行！那就省一個房間。”

　　無論林縝做了什麽，他已經打算用生命為之負責。

　　18號在心中給他暗暗做了一個評價。林縝，壞得頂天立地，惡得理直氣壯，一個光明磊落的魔鬼。

　　兩人再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培養槽中的液體逐漸翻滾，黑色菌落球從堅硬一塊慢慢的消散瓦解。

　　從地下設施出來，外面已經是滿眼星空。

　　18號看向彗星的方向，那裡漆黑一片，寂靜冰冷。當那裡亮起彗星獨有的光輝，就是人類文明走向末日的燈塔。

　　數小時後，“刑天”號靜靜的躺在碼頭上，最後一次，18號需要駕駛她去接回齊教授和他的團隊，他們是改造人研發的核心團隊，林縝要獲取大量的改造人，就必須把量產任務交給他們。也許生還概率不到5%，但是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不進行手術的死亡率是100%。

　　月光在黝黑的吸波塗層上照出一層光暈，像是一層輕紗，隨輕輕的海風慢慢搖曳。

　　18號哈哈大笑。

　　堂堂人類精英，被一群細菌給騙了，自己給自己造了個世界末日。

　　如果沒有發現，五君子一定會在彗星猛烈撞擊中被釋放出來，只需要一點點，他們就能沿著地下設施的牆壁往上爬，接觸到含硫大氣。

　　這些對人類劇毒的氣體，對他們是美味佳肴。一層厚厚的菌毯覆蓋地球，也許細菌們會培養出能夠保護自己的角色，比如一些蟲子，或者某些走獸，他們都需要五君子協助消化才能存活，基因裡寫滿了保護菌毯的程序。

　　那也許是一種新的生命方式，以細菌為媒介的龐大蟲群。

　　不過，這種偶然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