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人並不多，稀稀疏疏，各個勢力各自佔了一塊區域，還有外來的普通冒險者穿插在空的區域裡，只要他們識相、不去招惹，這時候倒也沒有什麽人理會他們。

　　那些披著黑袍的群鴉教徒隻來了一部分，蒙著黑布，連男女都分不清，圍在祭壇的外圍。

　　葉清看著底下的人群，除去那些華貴的衣衫，其實大部分的貴族和平民都沒什麽兩樣，臉上、眼中的情緒，都是由欲望所驅使的。

　　然後，他的視線移向了腐之教會的區域，教會的成員根據等級穿著不同顏色、紋樣的衣服，共同點是那環流的、川流不息的河川，象征著腐爛神。

　　為首的中年男子見葉清看過來，還微笑地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葉清知道他，這個中年男子就是腐之教會的現任教皇——安東尼奧·塞薩爾·葉格羅斯。

　　相比於貴族依靠強大的血脈、先進的神秘與科技力量形成對平民的壟斷，這個世界的宗教是平民最容易獲得提升的地方。

　　雖然照樣免不了勾心鬥角以及各種利益的交換，但相對來說，只要信仰足夠虔誠，甚至都有可能爬到所謂的中產階級。

　　對於群鴉之主，葉清並不了解，但他發現，無論是冬心少女還是腐爛神，對信仰似乎都有某種迫切的需求。

　　早在蒙昧紀元，就有了這個苗頭的興起。

　　大祭司繼續沿著階梯向上行走著，明明階梯不長，他的步伐卻異常緩慢，導致花費了許多時間。

　　在場沒有一個人出聲催促，感到不耐煩。

　　之前的那個愣頭青就是教訓。

　　當大祭司終於走上祭壇後，他緩步來到了葉清的面前。

　　說起來，這是葉清第三次與這位大祭司當面了。

　　除了佝僂的背已經挺直，裸露的皮膚依舊乾皺，像是緊巴巴的、皸裂的樹皮，伸出的一雙手像兩隻雞爪。

　　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即便他清楚知道，眼前這個人並不是真的鴉神使者，是自己親手推上這個高度的一個普通人，兩者身份差距之大，是難以想象的。

　　可，大祭司，偏偏還是這樣做了。

　　連葉清也不知道，大祭司是基於何種信念做到如此地步，如果意念不堅，被跪拜之人說不準還真會迷失，以為自己就是真正的鴉神使者。

　　葉清只是眼神略複雜地瞥了這位老人一眼，並沒有被表象所迷惑。

　　他只知道，這位大祭司的犧牲愈大，那麽所要索取的回報必然愈加豐厚。

　　這時，一聲悠遠、蒼涼、古樸的號角聲吹響，聲音在整個大廣場回蕩，激揚、回旋，下沉又上升，仿佛永不停歇。

　　而發出聲音的號角被一位群鴉教徒握在手裡，鼓足了氣發出聲音，而後，那位群鴉教徒便化作了一蓬灰，跌落的號角被另一個教徒接住。

　　當號角聲平息之時，那座在光與影的交界之處出現的黑色的殘破高塔就這麽移動到了廣場的中央，與祭壇重疊了一部分。

　　大祭司高舉著雙手，嘶啞的聲音高喊:

　　“請使者，登無盡之塔，見神！”

　　圍在祭壇外圍的群鴉教徒也同時舉起手，跪拜在地上，高呼:

　　“請使者，登無盡之塔，見神！”

　　同時，祭壇的邊緣，一簇簇火焰自動點燃，向著天空往高躥。

　　這座高塔出現的一瞬間，那群衣衫襤褸的朝聖者立馬也跪倒在地，為首的名為雅圖克的老人更是流出了淚水。

　　“那是什麽?”

　　“詭面少女”卡莉娜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

悄聲問身旁的女人。　　那是一名戴著粉色面紗的豐腴女人，嬌媚地笑著，細聲回答說:

　　“一件名為‘無盡之塔’的超凡物品，據說，是當年第一任鴉神使者所登過的高塔，登至頂端，甚至有可能見到那位群鴉之主。”

　　“別看它外表看起來只有這麽高，聽說，內裡的階梯可真的算是無窮無盡，只有真正的鴉神使者才能登至頂端。”

　　“也就是說，如果祭壇中心的那個人真正登上了‘無盡之塔’，那就代表著他就真的鴉神使者了。”

　　說完，卡莉娜又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動作顯得人十分嬌俏，輕輕吐出舌頭:

　　“不對，應該稱呼為‘祂’。”

　　只是，那充滿口腔的、密密麻麻的牙齒又暴露了她的恐怖之處。

　　“誰知道呢，呵呵。”豐腴女人只是輕輕挑起自己額間垂落的發絲，意味不明地笑笑。

　　葉清看著近在眼前的黑色高塔，時而虛幻、時而凝實，不由得輕輕皺眉，一種越來越熟悉的感覺，在心中無止盡地翻湧。

　　“我一定見過它，甚至，還說不定爬過。”

　　以至於， 他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於是，他便直接開口問:

　　“卡拉那，我是不是曾經爬過這座高塔?”

　　是的，卡拉那·霍奇夫斯，這位黑鴉教團曾經的聖者，從始至終，就一直站在葉清的身邊。

　　不過，沒有誰會注意到，畢竟，這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話，差距實在太大了。

　　這是祂所答應的補償。

　　“嗯，你爬過，就在蒙昧紀元的時候，你成功登至頂端，見到了群鴉之主，然後順利成為神話。”

　　卡拉那似乎是覺得有些奇異，嘴角微微向上扯。

　　“那為什麽我沒什麽記憶。”葉清眉頭的皺紋更深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一個凡人，記住了神明，這可不代表是一件好事啊，那只有一個下場，被汙染，化作無理智的怪物。”

　　“不過，我曾經聽說過一個有趣的說法，說這是智慧生靈的身體裡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選擇性遺忘，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那種未知的、潛藏於歷史陰影中的、無法被磨滅的最深層次的恐懼。”

　　“這種說法是誰提出來的?”葉清對這個說法也提起了一絲興趣。

　　“嗯……我想想，時間有些太久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的名字應該是，丹尼爾·莫伊塞斯·加萊佐，我記得，他寫了不少的書，而且，是個挺有趣的人……”

　　丹尼爾·莫伊塞斯·加萊佐?他似乎在哪看到過……哦，是血宴城堡裡，記載了歷史的那兩本書的作者……葉清無聲自語，從記憶裡翻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