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裡沒有汽車。
甚至,橋上都沒有汽車落水的痕跡。
橋,是石橋,無欄杆。
此處,本是偏僻之地。
而石橋,在特務們手電筒的照射下,一如往常平靜。
飯塚一童不樂意了。他臉色陰晴不定,問:“黑心腸,你是不是覺的都像你一樣,閑的蛋疼?你耍我們找樂子嗎?”
黑信昌解釋:“飯塚君,這裡肯定是汽車落水之處。只是,我也不明白出現了什麽情況。這樣吧,我帶你們去亂墳崗。那裡,肯定能找到證據。”
飯塚一童撇撇嘴,很不情願。
這時,馬葳蕤勸說:“飯塚君,就去看看吧,這樣的話,也能給課長一個交代,也能讓黑心腸死心。”
飯塚一童暗暗傾慕馬葳蕤,因而,立時應承了。
眾人前往亂墳崗。
一陣顛簸後,他們到達陰風陣陣的亂墳崗。
黑信昌跳下車,第一個奔到土坑處。
接著,其他人尾隨而至。
土坑呢?
有一個土墳。準確而言,是土堆,一個與墳頭差許多的小土堆。
即便如此,黑信昌依然言之鑿鑿:“這是新墳,裡面肯定有屍體。屍體,就是來時壓在我身上,掩飾用的。”
飯塚一童命令掘墳。
掘墳?
黑信昌一怔,脫口而出:“這不好吧?死者為大。何況,掘墳,這缺德事兒,幹了後,會禍及子孫的。”
飯塚一童冷笑,根本就不聽,
土墳被掘開了。
裡面沒有棺材,更沒有屍體,只有一條死狗。
見狀,飯塚一童盯住黑信昌,問:“黑心腸,好玩嗎?”
黑信昌用手捋一下自己凌亂的漢奸頭髮型,苦笑回答:“我真沒玩你們的意思。我也不知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飯塚一童,陰冷的語調,說:“我來告知你原因:課長命令你在醫院與龜田君互相監督,你因為是黑桃A的同黨,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借機外出,最後,你編造謊言,為自己打圓場。只是,你沒想到,課長會派我前來驗證。”
黑信昌臉色一沉,呵斥:“飯塚君,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有證據嗎?沒證據,我去課長那裡告你誣陷。”
飯塚一童欲言又止。
隨後,他吩咐回城。
“飯塚君,我們再找找,肯定會有線索的。”黑信昌勸說。
飯塚一童睥睨地瞟他一眼,自顧自驅車而行。
“你個飯桶,八嘎你娘!”
黑信昌怒罵飯塚一童。
飯桶,是飯塚一童的綽號。
“飯桶”飯塚一童,右手伸出車外,衝他豎一個中指。
隨後,他的車消失在夜色裡。
其他人,也猛踩油門,一溜煙兒去了。
最後一輛車,是馬葳蕤的是私家車。一輛橘黃色的小車,很時髦。
她風一般從黑信昌身旁掠過後,嘎吱一聲,停在前方。
她喊:“黑副主任,我的金槍,找不到,你就賠我一個,反正,我只要金槍。”
話畢,她也飛馳而去。
須臾間,偌大的亂墳崗就剩下黑信昌一人。
黑信昌捋捋漢奸頭,自我解嘲:“老黑啊,看你這混的這熊樣兒,鬼子,鬼子不理,軍統,軍統斬殺,百姓呢?百姓唾罵。呵呵,你這漢奸當的,太不稱職了。”
他坐在一個墳頭上,嘴巴裡叼一根野草。
他要捋捋思路。
思路很清,他沒有犯錯。
他只是不明白,軍統為何會消除痕跡。
正常情況下,他們所乘汽車應該是套牌的,想從汽車上尋找蛛絲馬跡,幾乎不可能。至於那用來掩飾的屍體,肯定也是偷的,就算埋在這裡,特高課也很難發現端倪。
然而,他們依然把所有痕跡消除了,而且是很短時間內。
黑信昌推測,特高課內還有軍統的臥底。
此臥底,用很巧妙的辦法通知了他們。
可是,他們為何消除痕跡?為什麽?
夜風吹過。
有貓頭鷹的叫聲。聲音淒慘。
黑信昌被這聲音刺激的,精神一振。
他腦裡驀然閃過一個片段:
汽車落水後,自己打開車門逃生時,恍惚間瞥見皮包落入河底。
瞬間,他清醒了。
他決定去查看一番。
皮包裡有自己的小梳子,有金槍,還有其他一些物件。
所有物件,小梳子是最重要的,其次是金槍。
小梳子是關鍵時刻救命的,而金槍,則是要送給馬田田的。
隨後,黑信昌步行到石橋。
他脫下衣服,一個猛子扎入河水裡。
外面夜色漆黑,河水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既然看不見,他就閉目摸尋。
摸著摸著,摸到了物件,有水草,有礫石,有滑過的小魚……
終於,他摸到了軟乎乎的東西,嗯?好像是皮包。
他探出水面,仔細一看,果然是皮包。
“謝天謝地謝祖宗。”
他喜上眉梢。
“謝天謝地謝祖宗。”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黑信昌一驚,心知不妙。
他轉過身——
禮帽男、魚梅梅,還有幾個軍統特工,正站在石橋上對他微笑。
禮帽男,腳下踩著他的衣服,笑言:“黑心腸,歡迎回來。”
黑信昌送給對方一個燦爛的笑容,說:“組長哥,這不是想你嘛,我就回來看看你,看看兄弟們。”
而心裡,他則暗暗歎息,唉,長期靜默,靜默到失去一個高級特工的敏銳嗅覺了,竟然著了對方的道兒。
不過,刹那間,他就計上心來。
黑信昌一邊向禮帽男示好,一邊向石橋遊去。
這時,魚梅梅掏出手槍,憤憤而言:“組長,這狗漢奸太狡猾,我現在就斃了他。”
禮帽男止住了她,說:“他再狡猾,這次他也是插翅難飛。放心吧,梅梅,我一定會為你表哥報仇的。我們先辦正事。”
表哥?
黑信昌望魚梅梅一眼,這是李大力的表妹?他要確認一下,如果真是,那就不能傷害她。
於是,他衝魚梅梅說:“是梅梅嗎?大力哥常對我提起你呢!”
“放屁!”魚梅梅怒斥,“我表哥怎麽可能對你談起我?你個狗漢奸,殺害我表哥的狗漢奸,我饒不了你。”
呵呵,黑信昌乾笑。
其實,他心裡很高興,幸虧提前獲悉這信息,否則,誤殺了李大力的表妹,自己會心存內疚的。
說話間,黑信昌遊到了石橋旁。
他說:“拉我一把。”
話畢,他用嘴巴咬住皮包,探出雙手。
然而,禮帽男卻冷哼一聲,說:“自己爬上來。”
“橋面太高了,我爬不上!”黑信昌可憐兮兮的模樣。
“自己想辦法。”禮帽男想戲弄他。
“那好吧,我試一試啊!”黑信昌假裝不知對方企圖,還附和對方。
而他心裡卻想:本想趁你們拉我時,把你們拖到水裡當人質,既然如此,隻好調整策略。
現在的策略,就是玩一把生猛的。
他先在水中起跳幾下,像落水狗掙扎一樣。
“不行啊,組長哥,你得拉把手!”
黑信昌求救。
同時,他悄悄掏出大褲衩裡的手槍。
這槍,是他來時趁馬葳蕤不注意,偷拿她的。
黑信昌的配槍之前被禮帽男收走了,而他搶的禮帽男的手槍則丟在河水裡了。
來時,為了以備不測,他便準備了這槍。
在下河時,安全起見,他把槍藏在了大褲衩內的口袋裡。
這口袋,是平時他放錢用的。
口袋不大,但手槍精致,正好存放。
黑信昌持槍在手。他要槍擊禮帽男,乾賊先乾王。
可是,魚梅梅尋了一根木棍,準備拉他上去。她倒不是好心,而是急於暴揍黑信昌一頓。然後不巧,她擋住了禮帽男。
黑信昌不能槍擊魚梅梅,畢竟,她是李大力的表妹。
無奈,他就對著另外一人開了槍。
那人應聲倒地。
其他人,或趴地上,或驚慌躲閃。
趁此機會,黑信昌遊到石橋的下面。
他以石橋為障礙物,暫時安全。
禮帽男等人開始反擊。
他們趴在橋邊,探手持槍,向橋下射擊。
但因為他們不敢露頭,槍是盲開的,就沒能擊中黑信昌。
禮帽男等人,槍擊一會兒後,沒聽到動靜,便查看黑信昌的生死。
他們沒見到河水裡有血,便知道這次偷襲失敗了。
他們向下遊追擊,因為下遊是回城的方向,還有大路。
實際上,黑信昌沉入河底,向上遊而去。
……
確認徹底擺脫了禮帽男等人,黑信昌才爬上岸。
他喘口氣,打開皮包。
皮包內,小梳子在,金槍也在,其他物件也在。
他長籲一口氣。
隨後,他到附近一個村莊,買了人家一條驢——是真買。他丟下幾塊銀元,牽走了主人的黑驢。
他騎驢回城。
在路上,他遇見了巡夜的鬼子兵。在亮出證件後,雖然證件濕漉漉的,但依然管用。然後,他得到一輛偏三輪,騎著突突回城。
他先回家,洗浴換衣,才去日本憲兵醫院。
抵達醫院時,已是黎明。
黑信昌直接去龜田丹的病房。
病房無人。
黑信昌詫異:龜蛋出院了?
他掃視病房,龜蛋的東西都在啊,和之前自己離開醫院時一模一樣。
難道?
黑信昌一驚,急忙奔向衛生間。
衛生間內,靜悄悄的。
黑信昌掃視那全都閉著門的隔間,試探地喊:“龜田君?”
“黑心腸,八嘎!”
龜田丹的聲音,有氣無力。
隨之,一個隔間的門被推開了。
龜田丹縮在裡面,用死魚般的眼睛瞪著黑信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