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成為特高課的英雄,那肯定就成為軍統的目標。
他在特高課多招人愛,他就在軍統那邊多招人恨。
黑信昌明白,這新聞肯定是百目鬼九郎故意透露給記者的。
黑信昌不敢去買報紙了,因為這新聞一出,估計魔都許多人會認識他,特別是抗日組織,為何?他的“靚照”登在報紙上啊!
他的“靚照”,是剛擔任特高課衛生室副主任時拍的,當時,他審視自己的靚照,萬分感慨,“小夥兒太帥了,帥的驚為天人。”
但現在,他看著自己的“靚照”,恨不得把他的帥臉刮花,再撕爛,讓“他”不是自己。
唉!他重重歎口氣。
“小黑,你軟飯吃的好好的,愁什麽?”
這時,龜田丹來了,很輕蔑地調侃他。
黑信昌把報紙遞給他,說:“你當英雄了!”
龜田丹認真看完報紙,然後潸然淚下。
他跪地磕頭,口中嘟嘟囔囔:“媽媽呀,我要出人頭地了;媽媽呀,我要光宗耀祖了;媽媽呀,我……”
他,並沒有黑信昌五味雜陳的心思。
他認為,自己得到了百目鬼九郎的認可。
他覺的,天終於亮了。
看著龜田丹,黑信昌只有一個念頭:老子現在就想弄死你。
他弄死龜田丹?
有人比他更想。
突然,醫院門外人群中,一人對著龜田丹便是一槍。
龜田丹顯然不是吃素的。正在嘟囔的他,下意識地驢打滾兒,順帶著,他掏出槍。
——他,竄回病房,並非害怕被軍統挾持,而是去拿槍了。
他持槍在手。
他對著襲擊之人便還了回去。
對方啊呀一聲,中彈了。
這過程,也就是龜田丹驢打滾兒的時候。
而且,他還是獨手。
黑信昌發現,被擊中的,是偽裝後的大胡子。
大胡子右臂被打傷。
他丟下手槍,落荒而去。
而龜田丹,又迅疾跳起,藏在大門之後。
同時,看門的衛兵也各自就位,荷槍實彈。
至於黑信昌,早抱頭鼠竄地藏角落了。
不過,襲擊者就大胡子一人。
在確認無誤後,龜田丹撿起大胡子留下的手槍,冷笑一聲。
“小黑啊,哥槍法如何?”
龜田丹向黑信昌炫耀。
這龜蛋,莫名其妙的,竟然自稱哥,語氣也沒那麽死冷了。
“佩服佩服,佩服的弟弟我五體投地,四蹄朝天。”黑信昌恭維。
聞言,龜田丹吹吹槍口,志得意滿的神情。
“走,買報紙去。”他大大咧咧。
“算了吧,我怕死。”黑信昌想放棄。
“那能行?葳蕤君讓買報紙,必須買!”龜田丹睥睨天下的模樣,“不就是幾個小毛賊嗎?老子見一個,滅一個!”
話畢,他趾高氣揚,大步前行。
見狀,黑信昌心道:八嘎你娘,你要想當炮灰,老子求之不得。
於是,他便亦步亦趨,跟在龜田丹身後。
當然,他不斷左顧右盼,隨時準備著讓龜田丹為自己擋槍子。
還好,他們逛了一條街,順利買到幾份報紙。
報紙上,無一例外,頭版頭條,都是黑信昌和龜田丹的英雄事跡,還有他們的“靚照”。
龜田丹越來越興奮了,昂首闊步,指手畫腳,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
黑信昌越來越沮喪了,垂頭喪氣,如履薄冰,一副喪家犬的模樣。
此時,二人不像是同僚,倒像是主仆。
龜田丹是主子,黑信昌是狗腿子。
龜田丹很滿意這種狀態。
他命令的口氣:“小黑啊,請我吃頓西餐吧!”
黑信昌一怔,不解地問:“理由?”
龜田丹理直氣壯答:“不能白罩著你啊!西餐,就是你交的保護費。”
“道理,是有,不過,”黑信昌猶豫一下,“我們剛吃過早餐,下次吧。”
“早餐?那是餐嗎?那是豬飼料。”龜田丹不想錯過這次機會,“那早餐我沒吃幾口,現在餓著呢!”
黑信昌本想直接拒絕他,但他的目光落到幾人身上,那幾人,已經尾隨他們一百多米了。
龜田丹得意忘形,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們。
黑信昌心知不妙。但現在,原路返回,與對方迎面而上,他擔心對方狗急跳牆當街下手。
因而,他便答應請龜田丹吃西餐。
然而,他們去了幾家西餐廳,人家均未營業。
“要不,下次?”黑信昌試探的口氣。
“擇日不如撞日,今兒是個好日子,怎麽能下次呢?”龜田丹拍著自己肚子,尋找新的目標。
尋到了。
他指著一家餛飩攤兒,說:“那個,我將就一下吧,便宜了你。”
話畢,他大步流星而去。
黑信昌用眼的余光瞥一下那些依然跟著自己的人,也疾步奔去。
餛飩攤兒。
二人隨意坐下,尤其是龜田丹,滿不在乎把槍放在桌上。
兩把槍,一把是他的配槍,一把是繳獲大胡子的。
槍,放在桌上,一是顯擺,一是震懾。
果然,滿滿當當的客人,立時作鳥獸散了。
見狀,老板趕緊喊:“老少爺們兒,錢,錢,還沒給錢呢!”
好的老少爺們兒,拋下一句話,“記帳上,下次補齊。”
差的老少爺們兒,怒斥,“吃你個餛飩,幾乎丟掉小命,賠償精神損失費。”
當然,無論是好的,還是差的,都是扯蛋的。
他們就是過嘴癮而已。
老板欲哭無淚。
他打量空空的飯桌,自言自語:“你們吃餛飩就算了,為何還吃碗?”
吃碗?
黑信昌望見一個食客,一邊驚慌失措地逃跑,一邊端著碗往嘴巴裡塞餛飩,餛飩吃完後,他順手把碗塞懷裡了。
“這幫兔崽子,比我這漢奸還狗,唉!”
黑信昌也自言自語。
他打量一下老板,可憐兮兮的老板,掏出幾張鈔票遞向他,說:“你的損失,這錢夠嗎?”
老板驚訝地目視他,不知所措。
黑信昌笑笑,說:“我雖然是狗漢奸,但狗也有好狗,漢奸也有好漢奸,狗漢奸也有好狗漢奸,呵呵,你放心吧,我沒別的企圖,就是想賠償你的損失。”
這時,龜田丹陰陽怪氣說:“老板,不拿白不拿。你要再不拿,老子我就——”
他拍拍手槍,皮笑肉不笑。
老板趕緊接住錢,忙不迭表達了感謝。
隨後,他給二人盛了兩大碗熱乎乎的餛飩。
“先生,你們放開肚子吃,管飽。”老板是個實在人。
聞言,龜田丹衝老板數個大拇指,“你的,大大的良民!”
老板真是個良民。面對如餓死鬼轉世的龜田丹,面對一碗又一碗的龜田丹,他每次都盛上幾乎溢出碗的餛飩。
純餛飩,沒湯兒!
龜田丹也不客氣,狼吞虎咽。
終於,他吃不動了。
他打著飽嗝兒,抻著脖子,撫摸著肚子,慢慢站起來,說:“我試試,我試試,嗯,不錯,不錯,有縫兒,有縫兒……”
“有什麽縫兒?”黑信昌隨口問。
龜田丹沒答話,而是又吞了幾顆餛飩。
如此,他才又拍拍肚子,說:“全塞滿了,沒縫兒了。”
呵呵……黑信昌樂了,明白了龜田丹的意思。
他看一眼,八嘎,龜田丹的肚子圓滾滾的,就像身懷六甲。
“來,扶一把。”
龜田丹撐得,走路都困難了。
“稍等,我得再給老板一些錢,”黑信昌又掏出幾張鈔票,“像你這麽吃,老板虧的要上吊了。”
說著,他把錢遞向老板。
突然,一群小乞丐奔向這裡,“老板賞個錢吧,老板賞個錢吧……”
小乞丐們眼睛冒光,盯著黑信昌手裡的鈔票。
見狀,老板急忙接過錢,塞入自己口袋裡。
然而,小乞丐們圍住了黑信昌和龜田丹,一口一個老板,一口一個賞錢。
小乞丐們又臭又髒,讓龜田丹捂住了鼻子。
“小黑,麻溜的,打發他們走。”
龜田丹悶聲悶氣呵斥。
黑信昌瞟一眼不遠處那幾個尾隨自己的人,擔心他們趁機發難,便掏出所有的錢分給了小乞丐們。
小乞丐們一哄而散。
“槍呢?”
突然,龜田丹驚問。
黑信昌一看,果然,桌上空空。
他望一眼小乞丐們的背影,判斷是那些兔崽子順手捎帶走了。
這一點,龜田丹也意識到了,他扇了自己一耳光:“八嘎,果然不能當好人!”
聞言,黑信昌本想嘲諷幾句的,但他卻瞥見那幾個尾隨自己的人疾步而來。
不妙!
他拉起龜田丹就走。
龜田丹鼓著肚子,蹣跚著步伐,如老態龍鍾的老頭兒。
他也望見那幾人了,那幾人,怒目圓睜,殺氣騰騰,傻子都能看出不妙。
但龜田丹,撐得實在走不動。
他急言:“黑心腸,你的槍,你的槍。”
“沒帶,就出來買個報紙,帶什麽槍?”黑信昌隨口回答。
其實,他的槍藏在身後。
現在,不是露槍的時候。
龜田丹相信了他,哀呼一聲,“天亡我也!”
說話間,那幾人已經奔到餛飩攤兒前。
黑信昌不管龜田丹了,自己撒腿就竄。
然而,從其他三個方向又奔來數人。
他們呈包圍之勢。
黑信昌見對方沒拎槍,判斷對方是要活捉自己,因而,他便拎起一條長板凳。
龜田丹雖然撐的半死不活,但大敵當前,為了活命,也盡力拎起一個小板凳。
對方抵至近前。
黑信昌喝問:“你們是何人?”
對方無人言語。
黑信昌色厲內荏,威脅:“我們是特高課的,你們找死啊!”
對方依然無人言語。
黑信昌揮舞長板凳,示威。
龜田丹揮舞小板凳,示威。
對方,默默抽出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