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抵至特高課後,立即去找百目鬼九郎。
百目鬼九郎在崇德樓。
黑信昌猶豫著,是否去崇德樓見百目鬼九郎。
他不想有上次的經歷。
他特別不想拷到刑訊,畢竟,五個嫌疑人中有一個是自己人。
思考再三,告龜田丹也不急在這一時,反正,龜田丹之事,大鼠也在場。
於是,他便直奔衛生室。
衛生室,馬葳蕤已經到了。
她剛打掃完衛生,正出門去倒垃圾。
見到黑信昌,馬葳蕤沒了那晚的熱情,依然如平時那般冰冷。
她冷哼一聲,“一個醫生,不好好治病救人,整天上躥下跳的,猴子啊!”
“馬主任,你千萬別自責,”黑信昌清楚人家是暗諷自己,卻反諷說,“就算你上躥下跳,我也相信你是個好醫生。”
“有病!”
馬葳蕤拋下一句話,徑直走了。
黑信昌見怪不怪,坐到自己位置上。
他桌上,有現成的早點。
突然,他心裡熱乎乎的,馬葳蕤這小姨子雖然表面上就像誰欠她錢似的,但心眼兒不錯,嗯,不錯。
黑信昌風卷殘雲,將早點一掃而光。
最後,他抹一把嘴角,無限感慨:“窩窩頭,還是沒軟飯好吃啊!”
可這時,返回的馬葳蕤驚呼:“我的早點,你,偷吃我的早點。你,黑心腸!”
黑信昌淡淡瞟一眼她,深表理解的口氣:“小姨子,我知道,表面上,你故意懟我,故意疏遠我,是不想讓你姐姐吃醋。你心裡對我的好,我銘記在心!”
“銘記在心!”
他起身,深深鞠躬致謝。
馬葳蕤一臉詫異,問:“我心裡對你好?你昨天出去轉一圈,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黑信昌把雙腳搭在桌上,拍拍肚子,說:“葳蕤啊,雖然你給我買的早點我沒吃飽,但很好,很好!放心啊,我銘記在心,不會告訴你姐姐。”
“你有病吧?”馬葳蕤生氣了,把手裡的笤帚和垃圾簍砸向黑信昌,“那是我的早點!我剛才擦我辦公桌時,暫時先放你辦公桌上了。我就是暫放!”
黑信昌用腳踢開飛向自己的笤帚和垃圾簍,滿不在乎說:“好了好了,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就行了,現在又沒外人,呵呵!”
馬葳蕤氣急而笑。
她盯著黑信昌腦袋上的傷口,笑言:“姐夫,你知道就好了,我們心照不宣啊!”
“理解萬歲,理解萬歲!”黑信昌打個響指,“心照不宣,必須心照不宣!”
“那,姐夫,現在也沒外人,我為你包扎一下傷口吧。”馬葳蕤想風騷笑卻笑不出風騷的模樣。
“好好好,我這腦袋上的傷,再不包扎,腦汁就要流出來了。”黑信昌摸摸依然疼痛的傷口。
馬葳蕤皮笑肉不笑,拿著相關治療物件走向黑信昌。
她的笑,讓黑信昌警惕起來,問:“你,你的笑,很詭異。”
“沒有啊?沒有,沒有。”馬葳蕤矢口否認。
可能也察覺到笑容出賣了自己的心思,她就盡量笑得真誠一些,笑得漂亮一些——
她笑靨如花。
笑靨如花?
黑信昌幾乎從椅子上掉落在地,他脫口而出:“馬田田?!”
馬葳蕤的這個笑靨如花,與馬田田的笑靨如花,一模一樣!
而馬田田,只有在心存殺機時,才會笑靨如花。
但馬葳蕤似乎沒有殺機,她不樂意的神情,說:“看清了,我是馬葳蕤!”
這一說話,她的笑靨如花便消失無蹤。
沒了笑靨如花,黑信昌拍拍胸口,萬分慶幸,說:“還好還好,你是馬葳蕤,要不然,我就嚇尿了。”
“你,很怕馬田田?”
馬葳蕤詭異的目光。
“談不上怕,可能是,可能是,”黑信昌若有所思的神情,“可能是陌生吧,有距離感。”
頓了頓,他補充說,“雖然你天天給我臉子,但天天在一起,我就天天習慣了,就天天沒有距離感。”
“天天?”馬葳蕤眼珠一轉,猛喝:“田田來了!”
黑信昌又一驚,當發現馬葳蕤故意嚇唬自己後,便擺擺手,擦一把額頭上的汗珠。
“呵呵,好玩兒!”
馬葳蕤自言自語,走到黑信昌身後,為他治療腦袋上的傷口。
她先檢查,然後驚呼:“這麽大?這麽深?化膿了!有些潰爛!啊呀,這可如何是好?”
黑信昌反問:“沒那麽嚴重吧?就昨天被砸的,今天就化膿潰爛了?”
馬葳蕤臉色一沉,說:“你不相信我,你去醫院吧。”
“信,必須信!”黑信昌斬釘截鐵,“你是魔都最優秀的醫生!這個,我還是清楚的。”
“那好,你現在閉嘴!”馬葳蕤呵斥。
黑信昌閉嘴了,他任由馬葳蕤擺布。
然而,擺布來擺布去,她一直治療不完。
甚至,她還說,“傷口又寬又大又深,必須縫線。”
縫線就縫線,黑信昌無所謂,還催促她趕緊縫線。
馬葳蕤應了一聲,便乾脆利落地上針。
黑信昌頭皮一疼,皺皺眉,問:“為何很疼?”
馬葳蕤漫不經心答:“很疼嗎?”
黑信昌又皺眉,說:“非常疼。”
馬葳蕤淡淡回答:“我檢查一下什麽原因啊!”
說是檢查,她手上針卻沒停,三下五除二,便縫好傷口。
黑信昌疼的眼淚幾乎出來了。
他問:“什麽原因,這麽疼?”
馬葳蕤收起針線,鬼笑答:“沒注射麻醉劑。”
“你瘋了?!”黑信昌豁然站起,怒斥,“馬葳蕤,你故意的吧?”
“嗯,我是故意的。”馬葳蕤皮笑肉不笑地承認,“教訓教訓你。”
隨後,她收起了治療器具。
她坐在辦公桌前,有意無意說:“銘記在心?我一定讓你銘記在心!”
這時,黑信昌明白了,她是報復自己的自作多情。
沉吟一下,他說:“馬主任,得罪了,我嘴賤,可是,馬主任,你隻給我傷口縫線,還沒包扎呢?”
馬葳蕤頭都沒抬,說:“你不也是醫生嗎?”
“你——”
黑信昌欲言又止。
但他還是忍了,然後對著鏡子,自己包扎傷口。
莫說,他技術還行,他的腦袋,很快就被繃帶纏了一大半,雖然有些潦草。
現在,腦袋上只露著幾綹兒頭髮。
“唉,可惜了,我的風姿綽約的漢奸頭。”黑信昌輕歎一聲。
說著,他去解腰帶。
“你要幹嘛?”馬葳蕤驚問。
她抽出手槍,子彈上膛。
黑信昌嘿嘿笑,說:“拿小梳子啊!”
“小梳子不是在你皮包裡嗎?”馬葳蕤依然很戒備。
“皮包?皮包早被人搶去了。”黑心腸解釋。
頓了頓,他補充說,“我去當誘餌,小梳子放皮包裡,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我藏在大褲衩的內袋裡。”
黑心腸嘿嘿笑言。
當然,這時,他也意識了不妥,便走入治療室,掏出小梳子。
隨後,他如平時一樣打理僅剩的幾綹兒頭髮。
“黑心腸,黑心腸,課長要見你。”
這時,大鼠進門,通知他立刻去崇德樓。
“是龜田丹那事嗎?”黑信昌隨口問。
“啊哦,嗯,呵呵,不清楚。”大鼠支支吾吾的。
黑信昌沒在意大鼠的態度,便隨他直奔崇德樓。
崇德樓,大廳,一圈人圍著桌子吃早餐。
百目鬼九郎望見黑信昌,對他揮手示意:“信昌君,辛苦了!”
“課長好,課長是酒神。”
黑信昌奉承著,疾步上前,緊握百目鬼九郎的手,感傷而言,“課長,我差點兒見不著你老人家了。”
“哎哎哎,信昌君,我不老呢,我不老呢!”百目鬼九郎想掙脫黑信昌的手,“信昌君,坐下吃早餐。”
黑信昌用力握緊百目鬼九郎的手,哀怨的神情說:“課長,你為我做主啊!”
“信昌君,先吃飯,先吃飯。”百目鬼九郎再次想掙脫黑信昌的手。
黑信昌, 終於還是松手了,不為別的,受不了百目鬼九郎口裡的酒餿味。
他落座。
他的旁邊是龜田丹。
他進門就發現龜田丹了。他還發現,龜田丹一臉得意之色。
黑信昌有種不安。他預感到不妙。
果然,百目鬼九郎讓他講述昨日遇襲、逃生及在櫻花茶道的事情。
黑信昌不解百目鬼九郎為何讓自己在這裡講述。他現在是謠將,這可是絕密,絕對不能告知外人的。
對了,鬼策呢?
黑信昌不知該不該講這個。
略一思索後,他決定避重就輕。
於是,他侃侃而談,講述自己在櫻花茶道如何遇襲,講述自己如何英勇砸爛大胡子的腦袋,講述自己如何機智地利用偷屍體逃出生天,講述自己如何發現撲克牌黑桃A……講述時,他添油加醋,抬高自己,貶低龜田丹。
他講述時,只要一聽到貶低自己的話,龜田丹就插言駁斥。
除了他,別人,全都沉默不語。
尤其是五個嫌疑人,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讓百目鬼九郎有些失望。
他微醺的目光,迷茫的目光,其實一直暗暗觀察五個嫌疑人,哪怕是微弱的表情變化。
然而,五個嫌疑人,全都專注地吃飯,一心不二用。
終於,黑信昌講述完了。
“好,真好,特別好!”百目鬼九郎鼓掌喝彩,話裡帶話:“故事真好,編的故事真好。”
聞言,黑信昌心裡一沉,八嘎老酒鬼,嘲諷我呢!我哪裡露出破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