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田丹根本沒把服務員的威脅放在心上。
他吩咐黑信昌抽出服務員腰間的另一支槍。
“小黑,你,打頭陣,我們殺出去。”龜田丹命令。
“憑什麽讓我打頭陣?”黑信昌躲在龜田丹身後,“你是帝國軍人,我就是個醫生。”
“醫生?廢物!”龜田丹,自認立功的龜田丹,自認終於揚眉吐氣的龜田丹,恢復了往日的猖狂,“黑心腸,你看著,老子給你現場表演一下,什麽是帝國軍人!”
話畢,他對著門口便是一槍。
槍響,樓下舞廳的喧鬧聲倏然消失了。
龜田丹又是一槍。
樓下舞廳傳來吵嚷聲,吵嚷聲向樓上而來。
龜田丹教誨的口氣,說:“小黑,救命,不是非要用嘴巴,槍,比嘴巴靈多了。”
他押著服務員警惕地走出衛生間。
走廊裡,沒有人。
如此,龜田丹大笑,情不自禁大笑,並長舒一口氣。
而黑信昌,則有些遺憾。
他看看服務生略帶幼稚的臉龐,心道:這孩子,應該是讀書的年紀。
他真不想讓服務生死,即便他是追殺自己的軍統。
黑信昌決定,在特高課其他人到來之前,幫服務生一把,讓他逃出生天。
黑信昌有意無意貼到龜田丹右邊,他的計劃是,“不小心”撞擊龜田丹的右臂——
龜田丹的右臂一動,槍口偏離服務生的腦袋,服務生便能反手奪槍,畢竟,龜田丹是獨臂獨手,再梟狠,也沒雙手靈活。
服務員奪槍在手,劫持龜田丹。
如此,黑信昌便以保證龜田丹安全的名義,放服務生離開。
執行計劃!
黑信昌在撞擊龜田丹的右臂那一刻,一群人蜂擁而來,為首的,是百目鬼九郎。
黑信昌,沒有猶豫,以捋漢奸頭的名義抬起左手,他“不小心”撞到龜田丹的右臂上。
槍口偏離。
可惜,服務生沒按照黑信昌計劃的那樣,他衝向了最近的窗戶。
窗戶開著,他想跳窗逃生。
“站住,否則開槍了。”龜田丹威脅。
服務生沒停步,躍上窗台。
啪!
槍響了。
龜田丹擊中服務生的右腳踝。
服務生一個踉蹌,手抓住窗沿,沒掉到走廊的地上。
但他卻不敢動了。
他清楚,再快也沒子彈快。
他更清楚,腳踝骨已經碎了,即便跳下窗,也很難逃脫。
見狀,黑信昌慢慢靠前,還勸說:“小弟弟,千萬別衝動,你還年輕,以後的路很長呢,要活著,要活著啊!”
服務生怒罵:“黑心腸,你個狗漢奸,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了。”
黑信昌,淡淡一笑:“你幾乎殺了我,我盼著你跳下去呢!”
他繼續向前走。
其實,他內心特別希望年輕的服務生活下來。
很顯然,服務生不是軍統的核心成員。
他估計也不知道軍統的秘密。
他被捕後,胡扯一些東西,應付了特務,然後來個假叛變,就行了。
可是,服務生不是這想法。
他聲色俱厲威脅:“狗漢奸,我知道誰是特高課的軍統臥底,我是唯一聯絡人,我死了,你們就抓瞎了。”
這話,黑信昌知道服務生是胡編亂造。
他繼續向前走。他要抓住對方的腿,救下他。
然而,百目鬼九郎卻怒斥:“黑心腸,你耳朵聾還是瞎?再向前走,老子斃了你!”
“是,課長。”黑信昌無奈駐足不前。
百目鬼九郎示意其他人都不要輕易動手。
然後,他先呈現一個真誠的笑容,給服務生。
百目鬼九郎和藹可親,說:“孩子,你放心,我保你安然無恙。你還是個孩子,我也不會為難你。”
服務生怒罵:“八嘎你娘,你這屁話,小爺會相信嗎?你不是想知道軍統在特高課的臥底嗎?備一輛汽車,一把手槍,一百發子彈。”
百目鬼九郎依然和藹可親,說:“如果我想讓你死,就是給你備兩輛汽車,十把手槍,一千發子彈,你也跑不了。”
他再呈送給對方一個真誠的笑容,“我這人講信義,只要你告訴我特高課的軍統臥底,我絕對保證你安全。”
服務生著急了,猛喝:“車,槍,子彈。否則,我就跳下去了。”
百目鬼九郎淡淡地笑,依然呈現出真誠的笑容。
他倒背雙手。
他誠懇勸說:“孩子,你還小,你看你,嗯,也就十七八歲吧!風華正茂,你還要結婚生子,還要傳宗接代,還要享受生活,這一切,你要跳下去,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保證,我保證這一切,我都給你。”
在說這話時,他倒背的雙手,向身後的飯塚一童做個手勢。
隨後,飯塚一童悄悄離開了。
但這,沒逃過黑信昌的眼睛。
黑信昌判斷,飯塚一童應該是到樓下準備墊子去了。畢竟,服務生所處位置距離地面不算太高,也就三層吧。只要墊子夠厚,服務生跳下去,也不會喪命。
如此,黑信昌倒是安心了。他真不希望服務生無謂送死。
此時,百目鬼九郎依然在勸說服務生,並且,他答應了服務生的條件。
他說:“你的條件我答應了,你告訴我臥底名字吧!”
服務生拒絕:“現在不行,我坐上車,你做人質,等我安全了,我就告訴你。”
百目鬼九郎笑了,笑吟吟的。
他問:“到時候,你有槍,你非但不告訴我,還槍殺我,怎麽辦?”
服務生答:“不會,絕對不會。”
百目鬼九郎:“就如你不信我,我也不會信你。所以,我們再商量一個好辦法,我們都做出退步,行嗎?”
服務生掃視在場之人,最後目光落在馬葳蕤身上,說:“讓馬小姐跟我走。”
百目鬼九郎淡淡而言:“她是女人,你們軍統就這點本事嗎?以女人為人質,會被天下人恥笑的。這種行為太卑鄙無恥了。”
服務生還是年輕,被百目鬼九郎這麽一說,面色尷尬,難堪。
這時,黑信昌主動當炮灰,說:“我,我吧。我代替馬小姐。小弟弟,你挾持我,我保證你安全無恙。”
服務生看他一眼,很輕蔑。
他說:“你幾斤幾兩?你做人質,我立馬就被人弄死了。”
黑信昌苦笑,問:“小弟弟,我在你心裡,有這麽不堪嗎?”
服務生衝他呸了一口唾沫,答:“你不是在我心裡不堪,而是在老酒鬼心裡不堪,在所有鬼子心裡不堪,你做人質,分量太輕,保證不了我的安全。”
黑信昌無奈的目光瞪他一眼,然後,他掃視其他人,問:“你們怎麽看?”
龜田丹第一個給答案:“你啊,吃的飯太軟,沒營養,長不胖,分量輕。”
其他人,深表讚同。
黑信昌無助的目光凝在百目鬼九郎身上,希望他鼓勵一下。
百目鬼九郎輕歎一口氣,嘟囔了一句:“人貴有自知之明。”
黑信昌似乎生氣了,擺擺手,說:“隨你們便吧!”
不能隨便!
服務生絕對不能讓隨便,他掃視眾人,想選擇一個合適的目標。
但他突然意識少一個人。
他急問:“飯桶呢?飯桶去哪兒了?”
他預感到不妙,向樓下望了一眼,然後發現,飯塚一童正趁著夜色,指揮幾個人在悄悄放墊子。
他一驚,腳下一滑,向外栽去。
黑信昌急忙上前去拉。
他與服務生之間就一步,他速度快,手摸住了服務生的腿,可惜沒抓住。
這時,槍響了。
龜田丹開的槍。
龜田丹的注意力一直在服務生身上,他太想立功了。他不想到手的鴨子飛走。他盤算好了,寧可擊斃服務生,也不能讓他摔死。
擊斃,首功。
摔死,前功盡棄。
因此,他沒注意到飯塚一童的離開。
而服務生腳下打滑時,他當即扣動扳機。
服務生摔下樓。
隨後,樓下傳來驚叫聲。
黑信昌和龜田丹同時衝到窗旁,探頭向下望——
服務生躺在地上,飯塚一童等人正圍在他身旁。
服務生生死不知。
隨後,他們與百目鬼九郎等人, 一起衝下去。
樓下,飯塚一童已經親自將服務生抱上汽車,準備去醫院。
百目鬼九郎命令:“飯塚君,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
飯塚一童應一聲,便驅車飛馳向日本憲兵醫院。
百目鬼九郎隨即也上車,跟隨而去。
片刻後,熱鬧非凡的百樂門,安靜下來。
門口,就剩下兩個人,黑信昌和龜田丹。
二人大眼瞪小眼。
黑信昌歎口氣,說:“到手的鴨子,飛了。”
龜田丹問:“服務生,被我擊中了嗎?”
黑信昌搖搖腦袋,表示不知。
龜田丹不樂,說:“你在他跟前,不可能沒看到。”
黑信昌也不樂了,說:“子彈那麽快,他墜的也快,又是晚上,我怎麽可能見到?”
龜田丹瞪他一眼,隨後自言自語:“我捋捋啊,他想跳樓,我開槍,子彈射向他胸口,同時,他摔下;我們到樓下,飯桶已將他抱上車,我隔著車窗望一眼,他血肉模糊——可是,擊中了沒有呢?”
“我們去醫院看看不就行了嗎?”黑信昌捋一下倒霉催般的漢奸頭,“反正,我們也必須回醫院。”
“OK!”
龜田丹做了個OK的手勢。
於是,他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
二人上車。
龜田丹叮囑黑信昌:“來時叫車,我掏錢,這次,必須是你。”
“嗯。”
黑信昌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他在期盼服務生能活下來,畢竟,他還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