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緩緩起身,捂著血淋淋的腦袋,有意無意來到大胡子身旁。
大胡子摸一把滿臉的胡子,睥睨的目光。
黑信昌經過他,來到魚梅梅面前。
魚梅梅莫名其妙有些發慌,問:“你,你個狗漢奸,想幹嘛?”
“別老是狗狗的,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黑信昌教誨,“別用我們漢奸侮辱狗。”
噗嗤!
魚梅梅笑了。她用腳輕踩黑信昌的腳,隻笑沒言語。
這時,黑信昌卻突然轉身,猛踹大胡子。
大胡子背對黑信昌,毫無戒備。
大胡子被踹中了腿窩,直接跪倒在地。
黑信昌並沒罷休,他又是一腳,踹在大胡子的背部。
大胡子趴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黑信昌依然沒罷休。他騎在大胡子身上,抓起旁邊一塊石頭,猛砸其腦袋。
噗!
沉悶的聲響。
大胡子腦袋血流如注。
黑信昌還要砸,卻被鄭劍和魚梅梅等人搶下石頭。
好了,黑信昌再次被倒吊在樹上。
這次,他更慘,被倒吊著,不斷用腦袋撞地。
大胡子恨恨怒罵:“黑信昌,果然是黑心腸,你太卑鄙無恥了,你太小人了,你偷襲我,下黑手,今兒不弄死你,老子誓不罷休。”
黑信昌捋一下凌亂的漢奸頭——漢奸頭,再也沒有平時油光發亮的氣場了——捂住不斷滲血的傷口,淡淡而言:“反正都是死,隨便吧。”
之後,無論鄭劍如何誘惑他,他都閉口不言。
其實,黑信昌是想見到龜田丹再開口。
而鄭劍,實在無奈,便帶著黑信昌又換了地方。
這次,是在法租界內,但黑信昌並不知。他是被蒙著眼睛的。
黑信昌被去掉蒙眼的黑布後,見到了龜田丹。
龜田丹正在啃窩窩頭,喝涼水。
窩窩頭,他用右手僅露出的手指夾著;水碗,他竟然用腳趾夾著。
“人才,人才啊!”
黑信昌無限感慨。
而龜田丹,見到黑信昌,起初是漠然,隨之是大笑。
“八嘎,黑心腸,活該!”
他很興奮,啃窩窩頭,啃得歡天喜地。
黑信昌沒理他,而是打量所處之地。這是一個倉庫,遍地是破舊的衣服。他看見,龜田丹倚在一堆破舊衣服上,雖然啃著窩窩頭,喝著涼水,卻有滋有味。
他心想:這個龜蛋,真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的“龜蛋”龜田丹,突然對魚梅梅說:“梅梅姑奶奶,殺害你表哥的是他,就是他,黑信昌。”
“我親眼見他,奪過你表哥的槍,然後將你表哥擊斃。很慘,在腦袋上開了十幾槍,子彈把腦袋打爛了。”
龜田丹為了逃避責任,誇大其詞。
魚梅梅只要一聽這事,就會被刺激的揍人。
她不說三七二十一,對黑信昌一通暴揍。
反正,鄭劍沒在這裡,別人非但不阻攔,還鼓掌喝彩。
黑信昌捂著腦袋,辯解:“是龜蛋開的槍,從背後,十幾槍,你們不信,等我把大力哥屍體偷出來,讓你們看了,你們就明白了。”
屍體?
魚梅梅住手了。
她惡狠狠問:“你,能偷出我表哥屍體?”
“能,能,絕對能。”黑信昌急言,“我幫你偷出大力哥屍體,讓他入土為安。”
頓了頓,他補充,
“見到屍體,你們就知道是誰開的槍了。大力哥,是背部中彈,而我當時在大力哥前面,怎麽可能從背後打槍?” 這時,龜田丹插言:“梅梅姑奶奶,別信他。他就是個謊話簍子。你們相信我,我去偷屍體,我去把大力哥的屍體偷回來。”
聞言,魚梅梅目視龜田丹,問:“你,如何偷屍體?”
龜田丹眉飛色舞,解釋了一番。
說到興奮處,他揮舞著沒有左手的斷臂,用僅露出手指的右手指點江山,嗚哩哇啦,嘰裡咕嚕,中文日文結合,講了半個小時。
魚梅梅聽的一頭霧水。她示意龜田丹語速慢一些。
無奈,龜田丹隻好強壓興奮,慢慢告知偷屍體的過程。
“嗯,可行!”魚梅梅點頭。
隨後,她目視黑信昌,讓他講解如何偷屍體。
黑信昌心想:我要按照龜蛋的方法講,到時候,回到特高課後,我就可以借機告狀了。
於是,他便按照龜田丹的方法,講述一遍。
魚梅梅對他嗤之以鼻,說:“你就沒點兒新意嗎?剽竊人家龜蛋的方案。”
“他就是個弱智,他能活到今天,完全是靠吃軟飯,”龜田丹憤憤而言,然後無限感慨,“我要是像他那樣有口軟飯吃,我比他混得更好!”
頓了頓,他猛啃一口窩窩頭,長歎一聲,“造化弄人啊!”
魚梅梅懶得理龜田丹此時的心情,只是對他說:“偷出屍體,我饒你不死。”
“謝謝梅梅姑奶奶,謝謝梅梅姑奶奶。”
龜田丹跪在地上,對魚梅梅磕頭,磕頭如搗蒜。
這龜蛋,比黑信昌還能屈能伸,還能拍馬屁。
關鍵是,龜蛋看起來憨厚誠實,不像黑信昌那樣一副滑頭奸詐的漢奸模樣。
因而,魚梅梅很滿意,還親自攙扶起他。
像這種機會,貼近魚梅梅,且魚梅梅沒有提防的機會,如果是黑信昌,就會下黑手,然而,龜田丹沒有,他感激涕零,一口一個謝謝姑奶奶。
在姑奶奶聲中,魚梅梅決定:“今晚,我們就去偷屍體。”
這時,旁邊的白毛兒插言:“梅梅,組長那裡——”
魚梅梅斬釘截鐵:“不要告知組長,出事了,我負責。”
現在,在場的,就魚梅梅和白毛兒。他們兩人串通一氣兒,事兒就成了。
白毛兒,欲言又止。
魚梅梅冷言:“白毛兒,你欠我的人情,這次就算還了。”
白毛兒急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
魚梅梅抬手打斷白毛兒。
她面色凝重,一字一頓說:“我必須讓表哥入土為安。”
話說到這裡,白毛兒便不再言語。
隨後,魚梅梅從一個布袋裡掏出幾個窩窩頭拋給黑信昌,呵斥:“狗漢奸,回頭兒再收拾你。”
她疾步奔向門外。
“水,水,水呢?”
黑信昌衝她背影呼喊。
“水?喝尿吧!”
白毛兒丟給他一句話,也緊隨魚梅梅而去。
倉庫裡就剩下黑信昌與龜田丹了。
黑信昌啃一口窩窩頭,有些澀,口感不好。
他端起龜田丹的水碗——
龜田丹搶奪,還氣呼呼說:“你個黑心腸,人品差,在哪兒都不受人待見。”
他就一隻手,還僅僅露著幾根手指,肯定奪不過黑信昌。
黑信昌如願以償,咕嘟咕嘟,把碗裡的水灌盡,順下了塞在嗓子眼的窩窩頭渣渣。
他抻一下脖頸,說:“八嘎他娘,這窩窩頭,真沒軟飯好吃。”
說著,他把碗放在地上。
見狀,龜田丹趕緊把碗搶回去。
他擔心黑信昌再次搶碗,就把碗塞在懷裡,可又感覺不踏實,便又把碗塞入褲襠裡。
隨後,他不斷陰笑。
“龜蛋,你夠狠!”
黑信昌啃一口窩窩頭,說:“我是來救你的,你就這樣對我嗎?”
“救你妹。”龜田丹不相信。
黑信昌告知他百目鬼九郎會議的議題內容,期間,他不斷強調,“我毛遂自薦,主動擔當,必定救你出狼窟。”
他講述時,真情流露。
龜田丹由原來的不信,變成了將信將疑。
黑信昌無奈,就不斷對他講述,講述,講述……
講述時,無人打擾。
就這樣,一直到了晚飯時候。
魚梅梅和白毛兒來了。
魚梅梅提著一壺水,還有一包白面饅頭。
“謝謝姑奶奶,謝謝姑奶奶。”
龜田丹笑容滿面,用手指夾出褲襠裡的水碗。
魚梅梅皺著眉頭,給他倒滿水,再給他一個饅頭。
“謝謝姑奶奶,謝謝姑奶奶。”
龜田丹大口啃饅頭,啃時,還得意地向黑信昌示威。
黑信昌沒饅頭,他的依然是之前剩的窩窩頭。
黑信昌不滿,質問:“我們都是壞人,你為何厚此薄彼?”
魚梅梅沒客氣,答:“他有用,你是個廢物。”
黑信昌啃一口窩窩頭,說:“只靠他,你偷不出來屍體。”
“能能能,我絕對能!”龜田丹嚼著饅頭,含混不清地插言。
黑信昌冷笑:“你有停屍房的鑰匙嗎?”
啊?
龜田丹怔住了。他瞟一眼魚梅梅,又恨恨瞪住黑信昌。
鑰匙?魚梅梅也意識到這個重要問題。
她問黑信昌:“你有鑰匙?”
黑信昌斬釘截鐵:“有,必須有。”
“他沒有,他騙你的。”龜田丹插言,“他是特高課衛生室副主任,他怎麽能有醫院停屍房的鑰匙?”
——李大力的屍體,存放在日本憲兵醫院的停屍房。
聞言,黑信昌微微一笑,解釋:“我之前是勤雜工,扛屍體這種破事兒,都是我乾的。因此,醫院那邊兒,為了方便我乾活兒,就給我一把鑰匙。”
這是事實。
龜田丹啞口無言。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鑰匙已經被醫院收走了。
他憤憤不平地將饅頭砸向黑信昌。
黑信昌沒介意,只是淡然地從魚梅梅拎的口袋裡掏了一個饅頭,狼吞虎咽。
呃呃呃……
他噎住了。
他去端龜田丹的水碗。
龜田丹一腳把水碗踢翻。
黑信昌撿起碗去倒水。
魚梅梅沒有阻攔,龜田丹卻對著水壺噗噗噗吐了十幾口唾沫。
八嘎!
黑信昌萬萬沒想到龜田丹如此下作。
現在,黑信昌,要麽喝醃臢的水,要麽噎死。
二選一,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