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沒選擇。
他用手指摳嗓子眼兒。
摳幾下,先是乾嘔,隨之便全吐了。
一股腥臭逸散開來,熏得魚梅梅和白毛兒倉皇離去。
好在倉庫夠大,黑信昌又尋了個地方。
龜田丹,氣呼呼的,坐在距離他不遠之處。
二人,時不時就四目相對。
黑信昌,並沒生氣,還衝對方飛啵兒。
龜田丹,很生氣,不斷對黑信昌吐口水。
就這樣,他們熬到夜晚。
凌晨一點,魚梅梅和白毛兒又來了。
顯然,她也搞定了看守。
看守的,是大胡子和那個被黑信昌扭斷手腕的人。
“阿炳,應付組長,就靠你了。”大胡子說。
阿炳,那個手腕斷的人,點點頭,笑一笑。
隨後,大胡子和白毛兒,押著黑信昌和龜田丹上了汽車。
大胡子是司機。他黃包車拉的不錯,駕駛技術也不錯。一上車,就原地玩耍一把。
黑信昌坐在副駕駛,手腕上捆著繩子,並用衣服蒙蓋。
魚梅梅在黑信昌身後,用槍抵住黑信昌腦袋。
後排中間是龜田丹。他倒是沒被綁。左手沒了,右手殘廢,魚梅梅認為沒綁的必要。不過,他的雙手也被衣服蒙蓋著。
龜田丹的旁邊是白毛兒。他用槍抵住龜田丹的腰部。
他們悄然駛出倉庫所在地。
一出大門,黑信昌發現,是在法租界內。
他苦笑,心道:這幫軍統,膽子夠肥。
見他笑,魚梅梅又警惕起來,喝問:“你笑什麽?有什麽奸計?”
“奸計倒沒有,”黑信昌不緊不慢回答,“我笑嘛,確是笑了,我笑的是,你們讓龜田丹來,豈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人家龜蛋最起碼比你老實,還是人家想出的好主意,一旦偷了我表哥屍體,我就放他回去。”魚梅梅解釋,“你來,就是因為你有鑰匙,否則,哼。”
“偷到屍體後,我呢?”黑信昌擔心的神情。
魚梅梅沉吟一下,說:“看你表現吧。”
黑信昌苦笑,說:“你這話,這麽沒底氣,明顯就是不放我了。”
魚梅梅呵斥:“就算不放你,你貢獻了鑰匙,我給你記功,我發誓,以後我不再打你罵你,怎麽樣?”
黑信昌討價還價,說:“讓我加入軍統吧。”
這個,魚梅梅肯定做不了主。
然後,二人就開始打嘴仗。
打著打著,黑信昌氣呼呼說:“停車,我要下車,撒尿。”
他的要求,魚梅梅沒答應。她冷哼:“這種伎倆,太弱智了吧!”
黑信昌依然生氣,說:“既然弱智,我會用嗎?我是真內急。”
這時,也許意識到了黑信昌的心思,龜田丹也配合,可憐兮兮請求:“梅梅姑奶奶,黑心腸是騙子,我是真內急。今天,我一次也沒呢!”
說著,他捂著肚子,“吃窩窩頭吃的,肚子難受。”
魚梅梅不相信黑信昌,卻相信了龜田丹。
龜田丹自被抓住,一直很老實,做到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關鍵是,見到魚梅梅就叫姑奶奶。
“姑奶奶”魚梅梅,對殘廢的龜田丹,很是放心,便吩咐白毛兒:“你看著他。”
如此,大胡子就把車停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裡。
白毛兒先下車,然後押著龜田丹向角落裡去。
龜田丹下車時,
還再三叮囑魚梅梅:“梅梅姑奶奶,千萬別相信黑信昌,他絕對是騙你的。那狗漢奸,詭計多端,多端得很。” 他走入陰影裡,還衝著汽車喊,“多端,多端得很!”
黑信昌沒有搭話。
他在計算龜田丹下手的時間。
他了解龜田丹,他肯定不是真內急。
他肯定會下黑手。
即便他缺了一隻手,另一隻手,還僅僅露出幾根手指。
但龜田丹有腳啊!
關鍵是,押著他的白毛兒,顯然沒把龜田丹放在眼裡。
果然,片刻後,角落裡傳來白毛兒的慘叫聲。
魚梅梅急忙下車,提槍奔去。
在她隱入角落後,傳來了二人的對話聲:
“白毛兒,龜蛋呢?”
“龜蛋,先是一腳踢飛我手裡槍,然後又一腳踢到我褲襠——”
“我是問你,龜蛋呢?”
“龜蛋,翻牆到這家院子了。”
對話戛然而止。
黑信昌判斷,魚梅梅和白毛兒應該也翻牆入院了。
現在,他就面對一個大胡子。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黑信昌正要動手,大胡子卻拔槍頂住他的腦袋。
大胡子嘲弄的口吻:“黑心腸,老子知道你心腸黑,早有準備。”
黑信昌笑言:“我沒打算跑啊,我就是想告訴你,龜蛋在你身旁。”
大胡子笑呵呵的,說:“這一招兒,太弱智了。”
“真的,我在這兒呢!”
一個聲音,在大胡子身旁,也就是主駕駛的門旁響起。
大胡子一驚,轉頭一看,八嘎,果然是龜田丹。
而這時,黑信昌則雙手抓住槍,反手抵住大胡子的腦袋。
他手腕被綁,並不耽擱手的靈活。
“別喊,喊你就嗝兒屁了。”黑心倉威脅。
大胡子很老實,點點頭。
黑信昌吩咐:“解開我手腕的繩子。”
大胡子很乖的解開繩索。
黑信昌獲得自由。
他吩咐大胡子下車。
隨後,他自己坐上主駕駛位。
“龜蛋,上車。”黑信昌喊。
龜田丹如兔子一般竄入後排。
但他車門沒來得及關,槍響了。
開槍的是魚梅梅。
她擊中了汽車的左後輪。
即便如此,黑信昌仍然驅車逃竄。
但龜田丹卻在後面驚呼,“黑心腸,八嘎,要把我甩出去了。”
“八嘎你娘,抓緊了。”黑信昌瘋狂駕駛。
“老子的左手被你老婆砍掉了,右手被你扎傷了,抓什麽抓?抓你老婆的胸嗎?”龜田丹罵著,竭盡全力坐穩。
他本想關門的,可由於汽車左後輪癟了,車身不穩,再加上黑信昌駕車太彪悍,沒來得及關閉的車門撞在牆角上,哐當一聲,車門掉了。
“黑心腸,你的車技臭烘烘的。”龜田丹提心吊膽地點評。
“抓好了,玩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車技啊!”黑信昌已經驅車上了大路。
“你明知我沒手,你還讓我抓好,你罵人不帶髒字啊!”龜田丹呵斥,“都怪你老婆!老子恨死你老婆了!”
罵著,他竟然不顧一切,用右臂去勒黑信昌的脖頸。
黑信昌怒罵:“八嘎你娘,你想死嗎?魚梅梅在屁股後面追著呢!”
龜田丹向後望,急忙放開了黑信昌,還驚叫一聲,“媽媽呀!”
魚梅梅雖然失算了,被龜田丹的老實憨厚的模樣騙了,但她很彪,竟然撒開大長腿,如百米衝刺一般,嗷嗷追擊。
幸好這是夜半,街道上車人均不多,黑信昌便能將油門踩死。但是,汽車的左後輪是癟的啊,汽車發不了全力。
因而,汽車和魚梅梅之間,基本就保持著一百米左右的距離。
這一百米,也把龜田丹嚇得夠嗆。
他盯著飛奔如電的魚梅梅,不斷驚呼,“媽媽呀,媽媽呀……”
聞言,黑信昌心煩意亂的口氣,怒斥:“再喊,再喊滾回你的鬼子窩,去找你媽媽吧。”
龜田丹結結巴巴:“媽媽呀,她她她追上來了。”
黑信昌,轉身回望——
果然,魚梅梅距離越來越近了。
“瘋婆子,瘋婆子啊!”
他驚呼。
他想加大速度,但油門早已踩死,且左後輪是癟的,行駛一段時間後,不知壓住了什麽物件,然後,汽車翻倒。
汽車滾了幾滾,撞在一面牆上,停止。
黑信昌和龜田丹都被甩出車外。
黑信昌腦袋暈暈乎乎的。之前被大胡子砸傷的傷口處,又開始溢血。
暈暈乎乎中,他聽到龜田丹呼喊,“黑心腸,黑心腸……”
黑信昌沒理睬他,心道:你個龜蛋,死了也好,我栽贓你是黑桃A,你就死無對證了。
然而,龜田丹沒死,他竟然爬到黑信昌身旁,用那受傷的右手拍黑信昌的臉,還疾呼:“黑心腸,八嘎,起來跑啊!”
黑信昌突然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感動,八嘎,這龜蛋竟然來救我了?
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龜田丹接著說:“八嘎,黑信昌,麻溜的,旁邊有輛車,我們搶了車跑啊!”
聞言,黑信昌之前那一絲感動瞬間消失殆盡。
他努力睜眼,果然,不遠處有一輛汽車。
他掙扎著, 想爬起,可他望見了魚梅梅。
魚梅梅,就在汽車的旁邊。
她也累壞了。
她趴在地上,耷拉著舌頭,呼哧呼哧,驢喘。
雙方相聚十來米。
黑信昌終於掙扎著起身,但他沒走向汽車,而是搖搖晃晃向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而去。
“八嘎,黑心腸,汽車,汽車。”龜田丹催促。
“你個龜龜龜蛋,你你你眼瞎嗎?魚梅梅梅梅——”
說著,他撲通,一頭栽倒在地。
“她累成狗了,累成狗了。”龜田丹的精氣神還行,依然能說出完整的話。
他現在,特別想駕車逃竄,畢竟,四輪比兩腿快。
然而,黑信昌栽倒在地後,卻再也難以站起。
見狀,龜田丹就猛踢他,想刺激他起身。
這時,魚梅梅慢慢爬向手槍。
她本在手裡的槍,人摔倒後,跌落五米之外。
她終於拿到槍了。
她的槍對住黑信昌和龜田丹——
“媽媽呀!”
龜田丹驚叫一聲,起身就跑。
黑信昌也吃驚不小,千鈞一發之際,他竟然跳起來,也撒腿狂奔。
魚梅梅扣動扳機,啪啪啪!
槍是空響。
槍的子彈早在路上就打光了。
她趕緊換彈夾。
但在換好彈夾後,黑信昌和龜田丹早已無影無蹤。
黑信昌和龜田丹,其實沒逃遠。
他們拐一個角落後,闖入一家中。
這裡,不是別的,正是櫻花茶道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