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阿米爾被一陣強烈的敲門聲驚醒,因為前天夜裡失眠的緣故,他這會還窩在床上。
咚咚咚!!
他一時間沒有分清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有人敲門。
“師父?”他睜開眼,心想這不是剛從瓦斯特回來,這就又要訓練了嗎?
於是,阿米爾順手拿起一件衣服給自己套上,拖拖遝遝走下樓去。
“來了!”
推開門,是蕾娜塔慌慌張張地站在那。
阿米爾見她面色不對,趕緊問:“出什麽事了夫人?”
“是艾琳,不,總之你快去弗朗茲那,來不及解釋,你看了就知道了。”蕾娜塔夫人試圖控制自己顫抖的聲音,但卻是徒勞的。
阿米爾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起來的確事不宜遲。
“你呢,夫人?”
蕾娜塔見阿米爾答應了,就又離開了,似乎是去往迪夫的住處。
來不及多問,阿米爾帶了一把不大趁手的短刀奪門而出。他抄近道,從酒館前門進後門出,節省了一條街的距離。
平日裡,如果阿米爾橫穿酒館卻不買點酒食,總免不了老板一通罵,但今天酒館裡卻安靜得很。他們都面朝後門,驚魂未定地站在那。
“繩子!繩子!給我個繩子!”
阿米爾聽見弗朗茲的呼喊聲。接著,麵包店的大叔羅伊拿著一根麻繩匆匆從阿米爾眼前跑過。
“羅伊先生!”
羅伊根本沒空搭理他,他拖著肥胖的身體沉重地跑過去,阿米爾於是趕緊跟了上去。
才跟上幾步,阿米爾看見路旁,一個血淋淋的屍體躺在那,她一隻手高高舉著,好像在努力想要觸摸什麽。然而一切生前的思想和動作,都被她脖子上的木弓定格在了那裡。
“那是艾琳?!”阿米爾驚恐地別過頭去,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現在非得集中精神不可。
只見艾琳花店門口,一直慘白的手臂從陰影中伸出來,接著又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這手臂的手指狠狠摳住地面,留下幾道猙獰的血跡,然後手指用力地摳住門檻,好像要把那埋在地下多年的木條整個拔出來。
“這是——”
“接著!弗朗茲!”羅伊一揚手,把繩子扔了進去。阿米爾看見弗朗茲在裡面,整個人騎在一個女人的背上,他控制住了她的一隻手,但這個女人卻有著恐怖的蠻力。弗朗茲用渾身力氣把她按在地上,根本沒空去拿繩子。羅伊挽了挽袖子,見勢就要去幫忙。
“大叔,你再去拿幾條繩子來。”
阿米爾將羅伊攔了下來,接著,他沒有等羅伊回應就衝進花店,撿起繩子:“老兄,這是什麽情況,凜冬城裡怎麽會有屍鬼的?”
弗朗茲以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回答了他,不知是因為在發力還是別的什麽。
阿米爾一手拿著繩子,一手把女人的手臂折回黑暗中去,弗朗茲拚命把這兩隻力量異常的手壓在下面,他其實已經把自己的體重全部壓上去了。阿米爾拿著繩子繞過去,但弗朗茲卻不敢松手,任何一點松懈都會讓這個暴走的家夥奪門而出傷人性命。
因此,阿米爾把弗朗茲的兩手也套了進去。
“三、二、一!”阿米爾倒數,弗朗茲猛地把手一抽。
繩子這下才完全扣住了女人的兩手,而弗朗茲的手臂也因為剛才的動作,被繩子剮蹭掉了一層皮。
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幾乎使出渾身解數才暫時控制住了這個有些年紀的女人。 羅伊大叔也拿著繩子趕來,肥胖的身體讓他額頭上掛起密密麻麻的汗珠來。
然後,這三個人又把女人結結實實綁了一通。
“我的天,弗朗茲,這回,你給我,解釋一下。”阿米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仰面朝天喘著粗氣。
弗朗茲卻仍然站在那一言不發,他神色驚恐又慌張,阿米爾懷疑他甚至沒有聽清自己的問題。
“喂,弗朗茲!”阿米爾提高了聲調:“蕾娜塔夫人叫我來的,這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是,弗朗茲救了我們,阿米爾。”羅伊開口道。
接著,羅伊把自己所見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通。他兩隻圓潤的手一會抬起來,一會放下去,廢了好大力氣才和阿米爾解釋清楚。
“艾琳,她是怎麽變成……變成屍鬼的?”阿米爾聽完轉過頭問弗朗茲。然而,弗朗茲卻還是一副驚魂未定地樣子。
弗朗茲的沉默讓阿米爾有些煩躁,他撓了撓頭站起身來。
三個人站在那,看著艾琳的母親還在不知疲倦地不斷掙扎,阿米爾腦海中一閃而過夢裡的那些屍鬼。眼前的女人正在和那些怪物逐漸重疊。
“聽我說,現在還不是她力量最強的時候,呆會她要是掙脫了繩子——”
噠噠噠。
忽然,外面傳來了馬蹄聲。阿米爾想起蕾娜塔夫人來,一定是援兵。
外面黑壓壓地人群,馬匹還在不斷踏著蹄子,揚起灰塵。阿米爾松了一口氣,心想有這麽多騎士在,就算這屍鬼再怎麽能耐,也翻不了天了。
他於是走過去,然而,外面的並不是騎士,而是安德烈家的護衛。
小安德烈領頭站在那,他裝出一副威嚴肅穆的樣子,但卻抑製不住內心激動的心情。因此,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所謂相由心生,心底的陰險眼下暴露無遺。
“家父對貨商的事還沒有放心,決定在財政大臣之後再徹查一番,沒想到我剛剛到下城就出了這麽大的事……”說著,他拿出一隻手帕,嫌棄的捂住了口鼻。接著,他把另一隻手抬起來:“把殺人凶手給我抓起來!”
兩個護衛立馬衝出來,他們略過阿米爾,直直衝向弗朗茲。這兩個人又高又壯,手裡拿著一根鐵棍,朝弗朗茲的腿窩蓄力一擊。
弗朗茲本就有些神情恍惚,他躲都沒躲就跪在了地上。
“弗朗茲!小安德烈,你們在幹什麽!”
小安德烈皺了皺眉:“幹什麽?他殺人了。”
“艾琳變成屍鬼了!你瞎嗎!”
“屍鬼?我只看到了一具花季少女的屍體。”
阿米爾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奔突,他猛地站起身,撞開安德烈亞,朝躺在血泊中的艾琳跑去。
艾琳死後的屍體已經冰冷,她曾經變成屍鬼的痕跡已經不見了,只有她脖子上,那無聲而致命的斷弓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接著,阿米爾又想起艾琳的母親來。他於是掉頭回到花店。
“艾琳,她變成屍鬼,咬死了自己的母親。這個女人現在還被綁在那!如果沒有弗朗茲,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現在卻和我說他是凶手!”
“大人,我看見了,弗朗茲騎士——”
“夠了!”羅伊剛剛插嘴解釋,小安德烈就惡狠狠地打斷了他,接著他又恢復了平靜的語氣:“就算你們說的是真的,我也要暫時帶走他。我,作為司法大臣的長子,一定會徹查這件事的,以我安德烈亞的名譽起誓。”
“讓開!都讓開!”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這群黑壓壓的護衛後面響了起來。
接著,兩個又瘦又高的人從護衛中間擠出來。
一個是獨臂騎士迪夫,另一個是一身紅衣的女祭司。
女祭司看了看安德烈亞又看了看阿米爾,然後繞過地面的血液跨進屋裡。
她看到被綁住的屍鬼時,向來掛著邪魅笑容的那張臉上,罕見地浮現了怒色。
“這東西是從哪來的!”她轉過身質問在場的這些人。
安德烈亞閃身出來:“呵,女人發起火來可真是令人害怕。”
女祭司狠狠瞪了他一眼,接著轉過頭,念了一串冗長的咒語。
呼——
火焰熊熊燃燒,將嚎叫掙扎的屍鬼化為灰燼。
“你撒謊——”
弗朗茲突然用低沉沙啞的聲音道。
“安德烈亞,你撒謊!!”他忽然大喊起來,兩個護衛被弗朗茲嚇了一跳。
“我看見你一早從下城回凜冬!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安德烈亞!!!!”
那兩個護衛被弗朗茲突如其來的狂怒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們便提起鐵棍,朝著弗朗茲的後背又是一擊,弗朗茲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砸碎一般,一口鮮血噴出。那護衛伸手拽緊他的頭髮,接著又在自己手上饒了一圈,把弗朗茲的頭從地面上拽起來。另一個護衛把鐵棒舉在弗朗茲頭上, 目露凶光。那鐵棒若是落下來,絕對會要了弗朗茲的命!
“住手!”阿米爾大喊。
“和安德烈亞大人道歉!無禮的家夥!”護衛威脅道。弗朗茲卻毫不示弱,他仍然是用那可怕的目光盯著安德烈亞,仿佛那護衛稍稍松手,他就會像是一隻餓狼一樣撲過去。安德烈亞看著弗朗茲渾身是血地伏在地上,他嘴上涎掛的血液,仿佛來自新鮮的獵物,而不是他自己的喉嚨。
安德烈亞打了個激靈。
“弗朗茲!!我的天,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又一個身影從外面擠進來,是蕾娜塔夫人。
弗朗茲憤怒的內心,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他渾身痙攣的肌肉都變得僵硬,眼睜睜看著蕾娜塔慌張無措的神情。
阿米爾趕緊攔下蕾娜塔夫人,他擋在她的面前。蕾娜塔的目光仿佛哀求一般投向阿米爾,但卻只收到他決絕的回復。接著,蕾娜塔不顧阿米爾的阻攔,她想繞過阿米爾,兩個人推搡著,阿米爾不讓她再前進一步。
“阿米爾,好孩子,不能這樣,我不能再一次——”
“不會的,夫人,不會的。”阿米爾也不知道自己憑什麽這樣說。蕾娜塔的力氣完全無法和阿米爾抗衡,她忽然身體一軟,昏倒過去。阿米爾趕緊接住蕾娜塔癱軟的身體,無法避免地看見了從她眼中流出的混濁的眼淚。
兩個護衛見弗朗茲不再抵抗,於是把他架起來。
安德烈亞於是就仿佛一個得勝的將軍一般,帶著黑壓壓的護衛,滿面紅光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