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迪許夫人端坐在那裡,面色凝重,就和她紫色的長袍一樣。
“夫人。”弗朗茲和卡文迪許夫人直視了好一會才開口。
卡文迪許夫人微微皺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孩子。”
弗朗茲這才敢坐下來。
“夫人,請問您這是……”
“你收到的那張紙條是我和我女兒共同的決定,今晚你們就啟程離開凜冬。”
“夫人,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吧。您把伊莎貝拉托付給我,這是我的榮幸,可如果您什麽都不告訴我,夫人,您讓我如何撇下我的母親呢?您知道的,她的身體近年來也並不好。”弗朗茲露出憂慮的神色,他誠懇的看著卡文迪許。
卡文迪許夫人搖了搖頭,她雖然是個有些苛刻的女人,但作為一個母親卻了解弗朗茲的想法:“弗朗茲,你以為我願意做出這種決定嗎?這其中緣由,只要你和伊莎貝拉一同離開,在離開之時,她一準會告訴你的。你的母親,請你放心,我以我父親和坎達爾家族的名譽擔保,弗朗茲騎士,我會照顧好你的母親的。”接著,卡文迪許夫人閉了閉眼,然後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的丈夫,瓦爾特·卡文迪許,我對他沒有半點情分,因此我希望我的女兒不要和我一樣。”
她幾乎在懇求了:“弗朗茲,我自以為對你的了解是不夠充分的,但我看得出你們兩個是真心相愛。離開吧,年輕人,凜冬即將成為貴族們權謀的地獄,如果我的預感是錯誤的,你們隨時可以回來,我也希望如此。”
“夫人。”
“在離開之前,不要做任何有礙於你們未來的事了,我把女兒全托付給你,請你也務必把她排到所有事情的前面,不能冒一點風險。”
弗朗茲點了點頭,卡文迪許夫人的語氣強硬且不容置疑,而且,弗朗茲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她呢?只要今晚和伊莎貝拉離開,接下來伊莎貝拉就會告訴事情的原尾,最後究竟是離開還是繼續呆在凜冬,到時候做決定也不遲。
兩人匆匆作別,弗朗茲這回沒有摘下帽子,他內心還是十分不安。他走過卡爾德街,回到下城,在路上,遇到了小安德烈。
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但弗朗茲看見他神情愉悅,似乎是撞了什麽大運。
弗朗茲陰沉著臉回到家,正面撞見了蕾娜塔夫人。
她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對弗朗茲的行蹤也沒有過問。蕾娜塔決定不再摻手這件事了,她以為也許是她太過狹隘,不管怎麽說,她的兒媳都是財政大臣的女兒,更重要的事她親眼見過這個姑娘,除了地位上的問題,伊莎貝拉實在無可挑剔。
弗朗茲和蕾娜塔夫人面對面坐下來,他很感激蕾娜塔此時的沉默和寬容。
忽然,門外傳來爭吵和叫嚷聲。
應該是附近哪個酒館的醉漢在宿醉之後想要抵賴吧,弗朗茲心想,隨後咬了一口麵包。
然而,叫嚷和爭吵逐漸變成了恐懼地哀嚎,弗朗茲這回覺得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他放下麵包,走到門口。
“出什麽事了嗎?”蕾娜塔的聽力不大好。
“不知道,我去看看。”弗朗茲剛要推門,但想起自己的劍還在樓上,不過眼下也來不及了,他就拿起了蕾娜塔丈夫那把破舊的弓箭。這東西一直立在門口。
“救,救命!你是騎士吧!快,快讓那個家夥停下來,她像一條瘋狗一樣!”
“什麽?”
麵包店的大叔羅伊·弗蘭德神色驚恐地朝弗朗茲跑過來,
他手指著不遠處,叫喊聲的源頭。 弗朗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艾琳的花店。
弗朗茲把箭搭在弓上,朝花店走過去。人們似乎都見鬼似的,躲在各家的角落裡,小孩子也都抱著頭蹲在一邊不敢出聲,就連平日裡囂張的流浪狗這會都夾著尾巴嗚嗚咽咽地躲了起來。
“艾琳?出什麽事了?”弗朗茲腳步放慢了些。
弗朗茲走到花店門口,艾琳卻沒有回應她。
“艾琳?”弗朗茲又問了一聲。
接著,他覺得腳下有些發冷,低頭看去,只見鮮紅的血液從花店裡淌了出來,沿著地面的瓦礫彎彎曲曲流到遠處。
“艾琳!”弗朗茲拉開弓,一步跨進屋內。
一個扎著兩個麻花辮的身影,正四肢著地趴在那,她的身下還壓著一個人,那人穿著碎花的圍裙,是艾琳的母親。
弗朗茲的眼睛瞪的有些充血,他幾乎忘了呼吸,艾琳忽然轉過頭來,用她沒有眼白純黑的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弗朗茲。弗朗茲兩手一發力,把弓拉滿,就在那一瞬,艾琳像是一個捕食的動物一樣撲了過來。
“艾琳!!!”弗朗茲看見他熟悉的這張面容,拉弓的手握緊箭尾沒能放箭出去,而是轉攻為守,一閃身讓艾琳落了個空。
艾琳的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古怪的聲音,她仿佛被激怒了,蹲在角落裡低聲咆哮。弗朗茲退到艾琳母親的身邊,他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卻隻觸碰到了一具寒冷的屍體。
種種跡象都表明,艾琳現在已經化為屍鬼了,而弗朗茲身邊這個心臟已經停止跳動的屍體,如果不能及時處理,也會變得和艾琳一樣。
弗朗茲的手發起抖來,他腦子裡又一次浮現了馬克的樣子。
現在不就和兩年前一樣嗎?
這一次,弗朗茲又將箭搭在弦上,面對已經屍鬼化的艾琳, 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能夠在她完全變成屍鬼之前殺了她,不用聖火也可以解決,然後只要在她母親醒過來之前控制住,就不會再有傷亡。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弗朗茲的兩隻手始終抖個不停,終於,他放出了一箭,但卻僅僅射中了艾琳的肩膀。
艾琳發出一聲憤怒的吼叫,這比起剛剛低聲的咆哮更加驚悚,再這樣下去,她就會完全變成屍鬼了!
弗朗茲又拿起一支箭,他終於控制了自己的肌肉,這回他使出全力瞄準眼前的屍鬼。
三、二、一……他在心中默念。
啪!
這把弓實在太久沒有用過了,能夠拉開兩次已經是它的極限,弗朗茲的第三次發力讓它終於從中間折斷,而弗朗茲所剩唯一的箭鏃也從弦上耷拉下來。
“弗朗茲!”
忽然,他聽見蕾娜塔的聲音。
“別過來!”
已經來不及了,蕾娜塔的腳尖踏過門檻走進來。艾琳於是立即轉移目標撲過去,這下,弗朗茲徹底沒有機會再猶豫了,他抓起崩斷的弓,三步並兩步縱身一躍,朝艾琳的要害刺下去。
嚓!
弗朗茲先艾琳一步,把她推到在擺滿了花和花盆的鋪子上,瓦片碎的滿地都是。
他手裡攥著的弓,一端插進艾琳的喉嚨,艾琳有些發涼的鮮血濺在弗朗茲的手上、臉上。
“弗……朗茲,我喜……”
在最後,艾琳的眼睛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她似乎說了什麽話,但弗朗茲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