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是兩扇門,腳下一條根,拆招來回之間全靠兩隻臂膀,而腿上的功夫、看的是你下盤夠不夠穩,要是門破了,腿上的功夫又不夠、打起來失了重心你就是等死的份!”
張老道右手輕晃手中的蒲扇,悠哉悠哉的坐在石墩上、而左手也沒閑著,抓著一個雞頭在哼哧哼哧的咀嚼。
“呼!師傅,您老說的倒是容易、可我才學拳半年,能把拳架子擺正已經是謝謝祖師爺了!”
站著拳樁的年輕人雖然臉上笑嘻嘻的,可架著的拳卻沒有絲毫松懈。
“我要說你小子啊,什麽都好、就是這嘴太油腔滑調、沒個正型,將來我們這小門小派的,你這般的不正經、怕是要收不到徒弟,絕了門戶咯!”
張一九吃完雞頭,將手上的油在樹上隨意揩了揩與張遏逗起悶子來。
“怕甚麽,您老就放一百個心!等到時候我拳法大成,就去津門一家一家的踢館、踢夠九家,還怕咱這神功沒人學嗎?”
“嘿,只怕到時候是怕是你功夫不夠,給丟在外面沒人收屍........那我這傳承,可就真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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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距離來時也已有半年了吧,趙遏想著,此時的心思已然飛回到了六個月前。
咕,咕。
枝頭看不見是什麽鳥兒在叫,但聽起來倒有些像伯勞。
眼瞧著日頭緊逼著雲端往前湊,想要穿過了那樹影照出幾個斑斕小洞。
嗤,嗤
雜亂的枝蔓中箕坐著一個人影,只見他摁著腦袋不停的搖晃,倒像是發了病的牛。
“狗日的,這是什麽鬼世道”
忍著頭疼與肺泡的撕裂感,他踉踉蹌蹌站起了身,虛眼觀瞧著周遭的景象。
不過眼前這景色並不好看,甚至顯得有些令人不安。
能瞧見的只有一片荒原、入眼盡是不知被什麽剝了皮的樹,枯黃的野草、還有被日頭蒸乾的碎土。
不遠處,一隻毛發駁雜的野狗似乎在周圍遊蕩、它低俯著身子,嘴角的涎水絲絲的往外漏。
忽然,它停了下來、犬鼻輕輕嗅著爪上的腐肉,腦袋忽然轉向了趙遏待著的草叢。
“娘的,怎麽自從醒來就怪事不斷”趙遏暗罵一聲,手上卻不聲不響的摸向身旁的斷木棍。
此時的青年似乎已經成了那野狗眼中的盤中餐食,那野狗齜牙咧嘴的笑,腳上的步子也快了起來。
這是玄國共和二十八年的三月,北方沒有落過一滴水,河床乾涸的像是農民開裂的腳掌,地上的泥巴乾的已經碎成了渣。
正因如此,在野外,吃死人的野狗比活人更好找,而去年的一場兵變來帶了也不僅是全國性質的整治動蕩。
還有一場覆蓋了半個玄國的饑荒。
乾旱,蝗災,瘟疫,各地的災民像發了瘋似的四處流竄,被老天爺拋下的人成了屍體,將這片土地化作了霍亂的溫床。
緩緩地,趙遏支起了身子,緊握著那根斷了截的木棍,低垂著腦袋,余斜視著那隻餓瘋了的野狗。
“我自從到這之後就在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從洛北跑到湘江,自湘江跑到贛江,我只是,也隻想求一個活路”
屏氣凝神,青年手中的木棍尖對準了犬喉
“可既然這世道不許我這種人活”
他的表情逐漸冷了下來,凌冽的像是刀子。
“那我說什麽也要殺出一條活路”
此刻,
隻為求活 步步緊逼的野狗似乎也察覺到了趙遏的異動,它齜牙咧嘴的,舌尖舔盡了嘴角的肉絲,踟躕幾步後猛地起身,狠咬住趙遏的腳踝,身體微側,翻過身去想要折斷他的足腕。
劇痛襲來,手中木棍隨著身體的失衡也脫手跌落。
趙遏癲狂的摁住野狗的脖子不斷撕咬,腥熱的液體湧入牙膛讓他有種嘔吐的欲望。
一場拉鋸戰在血腥的持續、此刻發了狠的人比荒野裡吃腐肉的狗更像野獸,滿嘴混雜著狗毛和血的碎肉被他硬生生吞下肚
同時,這場僵持也嘴中拉下了帷幕。
伴隨著野狗渾濁的眼睛失去光色,趙遏拾起木棍支撐著掙扎起身,環顧著這片“戰場
他扯開嘶啞的喉嚨嗬嗬地低聲笑了起來
“我說過我會活,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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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樹藤拖著野狗屍體的趙遏持杖走在路上。
現在的他情況並不算好,野狗的牙咬傷了他的腳踝,他沒有止血的工具和消炎的辦法,只能踉蹌的走,繼續尋找能休息的地方。
沒來由的,他兩眼一黑,長時間營養不良和之前激烈的運動使他再也不能維持機體的運作。
只是在不知是不是腎上腺素消退的副作用,他暈倒前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
背著藥簍張一九瞧著倒在地上的青年默默不語
這場荒年比以往來的要更凶,戰亂和乾旱催使著這些流民拖家帶口的逃離家鄉,
此時的江西境內已經聚集了大量的流民,可哪怕有心善的老爺和官府的施粥賑災,也難以喂飽所有人,仍有人被逼著四處刨食,能度過這場饑荒的,又有多少人呢。
趙一九心想
不過....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這場天災....
老道歎了口氣,望向天邊的殘陽
隻道:“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呐!”
五月立夏、距離趙遏被收留已有十多日。
可日子雖說是這麽過,他卻也因腿傷做了一個禮拜的“大老爺”
期間張老道向他說明了情況,
此處是龍虎山腳下的無蚊村旁的破觀。
據傳當年張天師事母至孝,每到夏天,為了使母親免受蚊叮之苦,便不停地為她驅逐蚊子,所以至今這個村莊裡都沒有蚊子。
而張老道麽,據他自己說,只是個無名老道罷了.
......
餉午,烈日當頭。
走出觀外的趙遏喉頭乾的發緊, 眼瞧著張老道卻在前頭擺著個奇怪的動作。
他身子定了定,吸氣入腔,又把丁字步排開、含胸塌腰,正是蓄勢待發,
“轟”還沒等趙遏反應。
張老道那攢緊的拳如錘槍般掃向前方。
交擊的一瞬,樹乾發出陣陣悲鳴。
眨眼間,碗口粗的樟木竟是被拳頭砸的裂了個大半。
“嗯?,你瞧見了”收起架勢的張老道背手撫須,側過身去看著偷窺的青年。
被發現的趙遏此時有些尷尬,他方才因為好奇也跟著學了幾個動作。
老道此語,怕是剛剛的動作被瞧的一清二楚。
”哼!你可明白,偷拳是大忌,非我門人,是要挑斷手筋的,不過.....你且先把你瞧見的那幾式打給我看看“
趙遏聞言不敢怠慢,忙把那偷學幾招統統打出。
“嗯?等等,你看了多久?”
張老道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
“啊,大概....五分鍾?”
“好......好!”張一九眼睛此刻亮的神異,一把扯過趙遏的手臂向觀內走去。
趙遏在拉扯中驚慌問到:
“道長,道長!您要拉我去做什麽,小子什麽也沒看見,您大發慈悲放了我吧.....”
“放了你?嘿嘿、這可不行,走!跟我進屋!”
“不要啊道長!我沒有那種癖好”
“.......你在說些什麽,我是帶你去拿茶具”
“拿茶具做什麽?”
“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