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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第16回 喜憂參半入襄平
  旗幟飄揚,將士浴血,征高句麗的隊伍漸入襄平休整。只見遼東兩城玄菟郡太守劉佩,平郭守將慕容恪已經提前獲此軍報,先於大軍到襄平城,派人迎接大軍歸來。

  此戰高句麗遂平,但北路大軍損失慘重,不少父兄同輩,盡沒於北路,一喜一憂之間,大軍原準備進入襄平城,隻略做休整,遂往燕都而去,於這歡迎儀式未做安排。

  卻見從襄平城外,城大和都尉雖未發出命令,十裡開外,守軍紛紛自發出城,迎立道路兩旁。余下守軍俱上城頭,揮舞旗幟。不知是誰起的頭,人群中漸漸喊出“燕國萬歲,建威將軍萬歲”,“燕國萬歲,建威將軍萬歲。”

  自去歲高句麗犯邊遼東,遼東邊亂已數年不止。經此一役,高句麗已不足為患,從慕容仁,慕容翰之後,遼東眾將士已許久未經此大勝。北路偏師雖歿,但至此解除了遼東高句麗之患,將士內心喜悅不止,戍邊多年的將士可以歸家了。自此之後,襄平、玄菟,平郭再無憂矣。

  軍中將領雖覺不妥,但漸不能止,於是在道路兩旁也俱呼喊,一時之間聲震四海,傳徹千裡。

  卻見大軍隊伍裡,鮮於亮向慕容翰拱手作賀道:“將軍威名遠播,這邊地士卒,盡皆自發歡迎將軍,如此軍中人望,我燕國少有。”

  慕容翰將軍此刻一邊伸出手,壓手示意,眾人不要呼喊。一邊額頭上漸漸冒起汗珠。

  “鮮於將軍,休要取笑在下。”慕容翰苦笑道。

  “將軍有所不知,於這幽平二州士人中,這趙國邊地將帥裡所憚者,唯將軍一人爾。將軍之威名恐無人能及。”鮮於亮將軍牽住馬韁繩,與慕容翰並肩而行,似也享受這份榮光。

  “王伯,是呀。”聽及此,慕容霸也策馬上前道:“如今,兒臣在軍中也多日,一應老兵裨將,盡皆傳頌將軍威名,人言道:翰海陰山挎金刀,燕國勇將慕容翰。王伯之名望,宛如那北海瀚海山,巍峨高聳,令人敬仰。若與慕容翰將軍出征,未戰已勝半,今之見果真如此。”

  “此皆軍中小兒語,你們豈可當真。”慕容翰心中大忿,揚鞭離此二人而去。

  卻見韓壽趕來,對慕容翰將軍說道:“將軍於這遼東之地,世守多年,功高卓著,非常人匹敵”。

  只見慕容翰漸慢步伐,韓壽上前說道:“此亦為憑,此亦為禍,願將軍明察。”

  慕容翰轉頭看著他,只見韓壽嘴角露出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微笑,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慕容翰。言罷立時駕馬,離慕容翰而去。

  慕與泥策馬向前,與燕王並行,說道:“燕王,將士如此山呼大為不妥。”低頭湊近燕王,在其邊上耳語道:“隻知有翰,不知有皝。”

  燕王神色冷峻,過了許久說道:“慕與泥,既如此,也好。傳孤旨意,慕容翰將軍功勳卓著,我大軍入襄平城休整三日,大擺宴席。此遼東三城,所納之田稅,免除三年。”慕與泥疑惑不解,向燕王稟道:“此戰於我軍也是損失慘重,於此是否太過。”

  “北軍雖沒,但南軍於我燕國創下的乃不世之功。今我燕國,段部、高句麗已盡除,關外隻余宇文一國爾。照此情形,不出數年宇文可滅,我燕國無後顧之憂矣。若中原有亂,我燕國大軍就可直入幽冀之地,大出天下。”

  燕王見慕與泥還在猶豫,便道:“再傳孤令,遼東戍邊將士者有三年未返家者,盡數返回。超過五年者,為將者皆官升一級,士卒返鄉者皆賞田十畝。

卿照此孤令,傳令下去。”  遼東三城將士聽聞燕王召令,盡皆稱頌燕王的仁德,山呼道燕王萬歲。

  軍入襄平城,燕王於襄平城大府中,大宴群臣和眾將士。取所獲之佳釀,燕王案台高聳,眾將士俱列兩旁。紅毯鋪地,遣高句麗宮內伶人奏樂,美人獻舞於中央,眾人皆喜不自勝。

  宴席正酣之際,卻見府外有使者求見,乃之前出使建康的使者捎來的書信。燕王看罷,怒摔其信,略帶酒意說道:“晉室小兒,孤方欲爭天下,且看我燕國之兵鋒何時劍指江南。”

  卻見慕容翰神情變色,問及侄兒慕容霸,“燕王此欲何為,自先王起,我燕國素於晉室通好,上表稱臣,所奉無差,今燕王為何出此妄語?”

  “王伯久不在國中,有所不知。我父前些年新平慕容仁之亂,群臣勸進,由遼東公進封為燕王,想來劉長史建康求封不順。”慕容霸湊近慕容翰跟前說道。

  卻見台上燕王看到此二人私語,說道:“翰兄想必已知曉緣由。孤記得先王在時,你曾經說道:‘求諸侯莫如勤王,自古有為之君靡不杖此以成事業者也。’如今,孤先滅段部,又破高句麗,所創功業與所求封之名,孰輕孰重?”

  卻見慕容翰堂下拜服道:“燕王功業卓著,海內四海無於此相比者。今我觀之,故例,晉室未有封異族為王者,我燕國對內自稱燕王,對外稱遼東公便是。”

  “大謬,今四海紛亂,中州淪喪,那劉淵,石勒之流,盡皆戎狄,也南面稱帝。就連成漢李壽、李特之流也稱孤道寡。今我燕國有何不及,卻隻稱遼東公。讓孤言之,就是稱帝也未嘗不可。”燕王大怒,眾人盡皆停杯投箸,鴉鵲無聲。舞女也盡退到兩旁。慕容翰頭壓的更低了。

  少頃,見燕王怒意漸消,漸消酒意。韓壽起身說道:“我王聖明,我燕軍稱雄幽平,燕國政清人和,四海歸附。我燕主雖稱帝,亦不為過。然一則宇文部未平,二則朝中老臣中慕晉室者甚多。若宇文已滅,後輩人秀盡入燕廷,到那時再稱帝也不遲。”

  “韓常侍所言甚是。也罷,且待孤回都後再議。今日之酒宴乃獻捷之宴,諸位皆要盡興。”燕王將要語畢,卻見慕容翰已然跪伏,便指著慕容霸說道,“霸兒,你王伯功勳卓著,你且起身,扶你王伯入坐。”慕容霸趕忙起身,扶起慕容翰。

  眾人盡皆恢復常態,唯慕容翰於席間久無神色。直到夜深時分眾人才散去。

  慕容翰回其營帳,正欲睡下,卻見大帳之外有人欲闖入進去,只見左右護衛盡皆呵斥道:“將軍已經歇息,你所奏之事也不差這一時。”卻見帳外那人急言道:“軍中已有傳令,原先戍守之人明日其盡皆返家,不得逗留,我恐明日不複見將軍。”

  “既如此,你將所奏之物留下,明日我呈於將軍便是。”

  “兩位官長,非我執拗,此乾系重大,不親手交於將軍,實難放心。”那人卻還是在帳外不走。

  卻見衛兵正欲架他出去,聽聞帳外喧囂,慕容翰走出帳外。那三人見到將軍盡皆跪下。

  “星夜至此,你欲告知我何事?”慕容翰看到一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身形尚小,但身上確實戰痕遍布,纓折刀鈍,確實久經戰陣之士。慕容翰素愛惜士卒,見此多了幾分憐憫。

  “將軍聖明,此乃故人一樁冤情。雖人已去,然若不秉公處理,我遼東眾將士恐意難平,萬望將軍為之申理。”言罷卻見那士卒從懷裡拿出一塊白色的布帛,上面盡皆血書。

  慕容翰匆匆看過,臉色嚴峻,收起布帛,卻問道,“你尋我這一路可有旁人知曉?”

  那小鬼頭說道:“於這一路並無旁人知曉,此事乾系重大,我深知。”

  “既如此,那好,你且進我帳中”慕容翰不久又返身出帳,看了看左右,對那兩守衛說道:“非我命,任何人不得入內,若有要事隻說道:將軍不勝酒力,腹中難忍,若無要事明日再稟。”

  兩守衛盡皆領命。

  慕容翰延攔那小鬼入內,問道:“我原知遼東戍守頗為艱險,想不到艱苛至此,燕王不知嗎?”

  卻見那人說道:“遼東軍械戰馬糧草供應均由前軍師將軍統管,旁人無從插手,加之襄平都尉原為貶謫的平遠將軍,不好為士卒申理,且有……”

  “你且說來,事已至此,已毋須憂慮。”慕容翰見他心中還是有疑慮,便直言不諱的說道。

  “我常聽之前崔頭說起過,慕容諸子中,屬慕容翰最為智勇雙全。他愛撫士卒,將士鹹與用命,今之一見果然無差。”卻見那人拜服道,“襄平守軍苦矣……糧草不足,都尉不得已發營中之人自發屯田。不成想遼東這幾年天氣甚寒,莊稼所活者不多,致使徒勞無功。都尉不得已削減人數,吃空餉,城防壓力甚大,悉撤邊縣,盡入襄平。”

  “既如此,何不上奏燕王,表慕容評之罪狀,以正視聽。”慕容翰問道。

  “將軍所意或有道理,然一則襄平之地原為慕容仁叛軍所據,燕王複克。原意悉坑殺我遼東民,燕王不追究已屬萬幸,哪敢複為自己謀利,且燕王素來打壓我遼東世族。”那人跪在地上不住的啜泣,慕容翰扶起,那人繼續說道。

  “二則,軍中將帥素以襄平鄙陋,競相暗通慕容評,意欲回都,誠不予言之。獨慕容汗將軍為我邊民謀利,所得俸祿俱賞軍士。且得崔益之力,燕國與高句麗雖為敵國。但為謀生計,都尉也放高句麗商隊通行,收取過往之商稅。加之我襄平靠近河海交接處,我軍可從海路進攻,掠得趙國所運之糧,這襄平城才能支撐下去。非如此,恐早已嘩變,襄平不存矣。”那小鬼不住的歎息,似那襄平守軍之委屈幾日幾夜也說不完。

  “那去歲軍士嘩變,慕容評陣前斬崔益一事,你可有耳聞?”慕容翰不住的追問道。

  “那是慕容評陣前私自斬將,強加罪名罷了。”

  慕容翰緩緩起身,倒杯茶,放置其跟前,示意其緩緩講下去。

  “多謝將軍。”那人扶杯坐於案邊,說道,“崔益原是不願與其爭執,卻見慕容評辱罵我襄平守軍盡為鼠輩,燕國不殺你們這些雜碎已是厚恩。崔益氣憤不過,說道:‘我各族將士與漢人與鮮卑何異,盡為國人,所守者的不過是自己的家園,不煩勞將軍費心。’”卻見慕容評怒不可遏,呵斥道:“你名為無私,實為謀私利於己,將我燕國軍士喚為自家部曲,你這是在謀亂。”於是喝道左右將崔益拿下。

  慕容評知道崔益在襄平多年,士卒之中甚有威望。且多年來一直收集慕容評及所屬官吏貪沒糧草,私下勾連敵國,暗中倒賣的證據。早有殺心,故收監拘之。當時高句麗所攻甚急,慕容評偏師入襄平,驟而拘捕引得守軍不滿,我們這些他屬下軍士原想闖獄,救出崔都尉。卻被城大製止,加之後來敵軍已聽聞燕王率軍已入高句麗境,高句麗兵退。慕容評更加有恃無恐,於獄中將其殺害。”說完此言那小鬼已然癱伏在地,雖欲放聲號哭,但恐旁人聽見,故而強壓悲意。

  滴~滴,滴,三更敲過。燭火搖曳,“哐”的一聲,朔風吹過,直衝帳門,呼呼作響,熄滅了燭火。

  “你之意我已知曉,但此事牽涉朝中多人,且有王族乾臣,我不好立刻答覆於你。”慕容翰收起了那份布帛, 扶起那人,說道,“想我燕國,欲大出於這亂世,必收攏各族世人之心。在我燕國,俱為國人,於此無差。你放心,我慕容翰拚得這一肉身,必為你,為這襄平守軍討得一個公道。”

  “多謝翰將軍。”那人扶在慕容翰的雙臂上,忽拱手說道,“願崔將軍在天之靈能耳聞。”

  “你且回去,於旁人都不要提起,此中事情複雜難料,人心難測,我恐你遭不幸。”

  “將軍放心,我定留意。”

  “對了,事至此,尚不知你姓名,可否告知?”

  “金穆。”

  言罷,那人出去了,直出營門,消失在這夜色之中。

  襄平都尉府中,卻見一內室之中還有點點微火。韓壽端坐蒲團之上,置身案後,在這一微弱的燭火之下。頭戴冠帽的身影顯得格外的長。

  “吱。”門開了,一人急急的走進來。

  “韓大人,所料不差。”那人俯身接近韓壽說道,“去歲襄平之事到底是那小鬼和慕容翰說了。”

  “嗯,知道了。”卻見韓壽還是端坐在哪裡,眼睛微閉。

  “韓大人,你說我遼東世族被慕容氏欺壓日久。改土歸民,編戶齊民。我遼東世族之田莊地產皆被那慕容鮮卑收走。”那人再湊上前去說道,“可惜那慕容仁之亂功虧一簣,這一次定叫燕王死無葬身之地。”

  “清君側,平奸佞,此乃王道。”韓壽睜開眼,說道,“誰叫他們自己人貪墨,禍事起於蕭薔之內,若以慕容翰為旗號,何愁大事不成。”

  “韓大人,所慮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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