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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第17回 劉翔建康訪晉臣
  劉翔在這建康城裡已許久了。雖說之前劉翔已給燕王慕容皝手信,信中直言,此次求封艱險,或未功成。直言道:晉室諸臣皆惜王爵名號,恐不會輕予。然其並未枯坐於驛館之中,連日來在這建康城內多方走動,聯系朝堂眾臣,設法予以轉圜。

  這首要勸說之人者乃當權者庾氏兄弟。

  這一日,劉翔攜鞠運登門拜訪,兩廂看茶入坐,劉翔開口便道:“天祚有晉,英傑輩出,拱衛晉室。先主慕容廆時,故太尉陶公已有意許之燕王之位。如今遼東公慕容皝,忠於晉室,明允恭肅,守護平州之地已近十年。奈何晉室要惜這燕王虛名,徒然令忠貞之士寒心。”

  庾翼開口說道:“劉使所言俱為燕王辯護,戎狄求封,豈非本意,乃懾於聲名不彰爾。原封遼東公,此名號已屬人臣極矣。今求燕王,豈非有不臣之心。”

  “哈哈,我原以為庾稚恭心胸坦蕩,不懷私利。今之見,我晉室袞袞諸公,盡為庸碌,奈何不複振作。”只見那劉翔臉帶不屑,閉眼道,“先者慕容廆率義眾,誅討大逆。然下臣所知,管仲相齊,猶曰:‘寵不足難以禦下。’何況是輔翼王室,匡霸之功。然我先主固執謙讓,欲守臣節,故而其身已歿,終未受晉室召命。”俄爾,劉翔睜開眼睛,緩緩說道,“方今詔命隔絕,王路險遠,貢使往來,動輒彌歲。今燕之舊土,北接沙漠,東盡樂浪,西暨代山,南極冀方,而悉為虜庭,本非晉室之域。進封慕容皝為燕王,行大將軍事,上可統帥諸部,下可以此討賊,有何不可!”

  一旁的庾冰靜靜的聽他說完,隻輕啟金口,說道:“劉使所言,乃俱為慕容皝張目爾。我且聞之,你主已在所部自稱燕王,其心如何我朝未可知,然其已行燕王事。”

  “劉使。”旁邊的庾翼突然厲聲說道,“既已稱燕王,何來再求我晉室之封!”

  “諸位,今羯寇權焰滔天,怙其醜類,以古趙、魏之地為根基,東並齊,西接秦。如此聲勢,晉室卻不能振作,收復中原,徒內鬥爾。獨我燕國,國雖小,然力破強敵,南取令支,使其不敢北犯。”劉翔起身道,“今四海動蕩,中州傾覆,稱帝者已非晉帝一人,獨我主慕容皝向晉庭求封。何也?乃以義聲之直,討逆暴之羯,檄命舊邦之士,招懷存本之人。封我主為燕王,就是風吹落葉,飛車下坡之事,有何不可!”

  庾冰到底是老成謀國,且其年事已高,今見其翼弟已然聲竭,趁勢說道:“劉使稍安,你意我已知,定上表奏文於晉帝,但憑陛下裁決。”

  言罷,吩咐門人備車馬送客,送至門口,向劉使二人拱手作別。

  上了胼馬輕車,劉翔對鞠運說道:“我觀此兄弟二人,盡皆權臣,晉室不能振作已屬常理,臣強主弱,恐這江南之地可保否?”

  “劉使稍安,晉室沒了,我主自己稱王也就是了。”鞠運回道。

  “我燕國確能自立於北境。如若再有晉室冊封,我中原僑族,遼東世族中能者異士或能感懷。承天襲命,燕主乃承襲晉之天命。”劉翔若有所思的說道。

  “劉大人安坐,駕。”只見鞠運揚起韁繩,往驛館馳去。

  兩人到了驛館,卻見驛館侍者傳來消息。謁者令徐孟,已在此等候多時。

  二人急急往內室走去,卻見徐孟拱手道:“劉使你可來了,我徐孟特來道賀。你主慕容皝再立功勳,燕王之封指日可待。”

  “徐大人說笑了,

這幾日我訪遍建康諸臣,所求之事難啊。”劉翔苦笑道。  這徐盟原是之前晉室派遣到燕國的宣召使者,素與燕國中人交好。

  “我從門下機要處得知,慕容鎮軍現已平高句麗,聲勢遠播,遠近來附。”言罷拱手向劉翔道喜。

  “鞠大人,看來不久之後,我燕主的回信就要到了。”劉翔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

  “劉使所求之事,不日應該有眉目了。”鞠運也笑道。

  “對了,徐大人,我主慕容皝新平高句麗,此件奏報,原是應由尚書台呈稟,為何徐大人卻在門下機要處獲知?”劉翔不解的問道。

  卻聽聞徐孟笑道:“劉使果然心細如發。故例,軍報一類原由外朝尚書台屬理,內朝無從參與。然如今我朝權臣當道,外連悍將,於朝政多有弊端。故而陛下屬意原屬內庭官員:如侍中、中常侍等與尚書令、中書令等一同協力朝政。”徐盟見左右無人,接著小心說道,“我朝自王敦之亂以來,皇帝對朝中威高權重者多有戒心”。

  說罷徐盟便揮手作別,向二位告辭,轉身離去。

  劉翔吩咐鞠運尋館驛中一處清幽之處。屏蔽左右仆從,兩人到一案處,同案對面而坐。

  “今聞徐孟之言,晉帝有意封慕容鎮軍為王。”劉翔說道。

  “劉大人何以見得?”鞠運不解。

  “今之見,晉室諸臣皆懼權柄消弭,唯恐晉帝威權日盛。”劉翔慢慢的回憶道,“前朝公孫淵無尺寸之功,吳帝孫權照樣封他為燕王。現如今晉室權臣當道,皇權中衰,他們屢屢犯上作亂,此一燕王名分徒增晉帝威權,而與他們無益,故必竭力阻止。”劉翔眉頭一舒,說道,“若晉帝有意許之,此事或可行。”

  “劉大人有理有據,下官佩服。既如此,按之前徐大人所言,我們應找內朝官員,與之言語。”

  “鞠大人所言甚是,就依此行事”劉翔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比之北境,暗沉不少,烏雲遮月,說道,“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明日去內朝拜訪。”

  現如今晉室內朝由中常侍彧弘主持。這日一早,劉翔攜鞠運往彧弘府中拜訪。

  得知燕使來府,彧弘命府中之人忙去迎接。那彧弘素知晉帝之心,對慕容鎮軍千裡求封一事,心下有意許之。只是唯獨朝臣反對,故不好駁斥眾意。今見此二人前來,正好一探虛實。

  府中侍從引二人入茶室,彧弘頗為熱情,說道:“燕使遠來,常遭風沒海,動輒逾歲,這一路頗為辛苦。”言罷,舉起雙手鼓掌,使喚仆人,道:“奉二位使者茶”

  只見彧弘府中之人,取出烹茶器具,茶葉泉水,薪柴等物,徐徐展開。水乃引建康城附近湯山之水,茶乃摘自雨花之茶,盛入青瓷之中,以松木為柴,悉心烹煮。不多時便茶香四溢,飄滿廳室。遣侍女奉茶,獻於二位來客。

  “素聞江南茶香四溢,果然是‘芳荼冠六清,溢味播九區’,哈哈。”劉翔笑道。

  卻見彧弘坐於對面,輕輕奉其手中茶杯,喝一口說道:“比之北境則何如?劉使在建康許久,今日登門拜訪,恐非問我討杯茶那麽簡單吧”

  劉翔放下茶杯,道:“正是。”

  此間三人,彧弘揮手,盡屏蔽左右,隻留一侍女,端茶遞水侍奉。

  劉翔正身,向北方拱手道:“石虎據士州之地,帶甲百萬,志吞江、漢。自索頭、宇文暨諸小國,無不臣服。惟慕容鎮軍父子,翼戴天子,精貫白日,卻不獲禮之命,竊恐天下移心解體,無複南向者矣。”

  彧弘對曰:“慕容鎮軍封遼東公,已位極人臣極矣,今若再進封為王,恐朝野不寧。”說完彧弘端起身前茶杯,吹了吹氣,輕抿一口。

  劉翔直了直身子,說道:“先者,公孫淵無尺寸益與吳,吳主孫權尚封他為燕王,賜以九錫。今慕容鎮軍屢摧賊鋒,威振幽、平。羯人石虎,自稱大趙天王,尚且派遣使臣,執以厚禮,意欲拉攏我燕主。且有意封他為曜威大將軍、遼西王,其所求者乃燕趙兩國相安無事。但我慕容鎮軍惡其非正朔,拒不接受。”言之此,劉翔語氣加重,道,“今朝廷矜惜虛名,沮抑忠順,豈社稷之長計乎!後雖悔之,恐無及己。”

  “劉使所言甚是,大將軍,燕王,皆為虛名爾。我晉室與慕容鎮軍父子,雖山水遠隔,往來不便。徒慕容鎮軍父子,慕我華夏之儀。既如此,我必為劉使言語陛下。”那彧弘聽到石趙也有意許燕主大將軍,遼西王。萬一晉室失一羽翼,晉帝聲望不顯,恐遭晉帝斥責,故此也神情一緊。

  劉翔見此神情,臉上雲淡風輕,輕輕說道:“既如此,在下多謝彧常侍。”

  劉翔和鞠運二人拜服。

  言及此,二人從彧弘府中出來話別。彧弘送至府門,望其二人,言道:“燕使之意,我已確知。非我輩故意遷延,實乃各中緣由一時不方便明說。”

  “彧大人之意,我輩已知曉,唯恐日久生變。”

  劉翔言罷,駕車返回驛館。剛到驛館,卻見一個仆從急切的出來,向二人說道:“劉使所盼的燕王書信,已到館中。”

  “快快取來。”劉翔迫不及待的向那人說道。

  只見一人速速取出木盒,上面蠟封確未動過。鞠運拿佩刀撬開,打開木盒,取出書信,呈於劉翔。

  劉翔匆匆覽過,將書信傳於鞠運,笑言道:“燕王此表,如泰山壓頂,江河奔流。天命大勢晉室諸臣無此能擋者。”

  鞠運看罷,說道:“劉使,事不宜遲。我看這庾冰,庾翼二人的府上,我們還要登門拜訪。”鞠運把書信再次折好,遞於劉翔,道,“我看,晉臣中,拒封我主為燕王眾臣中,意最堅者非庾氏兄弟莫屬,然其權勢也最盛。”

  那書信乃為燕王數月前所書。

  高句麗平定之後,燕王對求封之事也興趣大減,但如今燕國朝臣中,心幕晉室者依然不少,故爾還是按群臣之意,予以回信。

  那日,燕王攜征高句麗大軍入棘城。燕王已提前向世子傳下召令,命不得大擺依仗,騷擾臣民,隻於這日出時分,剛開城門之際,領大軍悄然入城。

  燕王於進城那日,在郊外,命大軍暫歇。命有司備酒。只見燕王端起酒杯,舉手仰天,呼道:“嗚呼燕軍,勁士末路,盡皆屠戮。壯哉王寓,以身殉國,忠貞無二,特封王寓為舉義候,已彰其忠。”說完向這腳下之地撒下杯中之酒。

  卻見,燕王又舉起一杯酒,“汗弟英靈在上,王兄已為你破高句麗,此逆賊屍骨盡被我屠戮,今我遼東無憂,你英靈可安息。”言畢又向大地上撒下一杯酒。

  卻見燕王望向後面眾將士,徑直走去,忽到慕容翰跟前,拉著他的手一並上前,與其共執酒杯,向天舉起,道:“我燕國列祖列宗在上,今我燕國,已滅高句麗,盡並遼東,至此東境無憂矣。我燕國復得王兄慕容翰,平高句麗之役身先士卒,勇往無前,立下大功,翰兄不負,不負燕國。”

  眾將士皆呼道:“建威將軍不負,不負燕國。”

  向這燕國的大地上撒下第三杯酒。

  這一日,燕王於文德殿上,宣平高句麗眾將士,和都城各文武官員入朝議事。

  燕王首議:“今我燕國,踏平高句麗,自慕容仁叛亂之後,禍首移除,這平州之地上隻余宇文一部爾。”

  國相封弈上前說道:“大王神武,我遼東軍民,此後不會再陷刀兵之苦,安居樂業,此乃我國之幸”

  “誠然幸也,於此,我燕軍可盡往榆陰,安晉兩城轉運,攻滅宇文部,指日可待。”陽鶩出列說道。

  “誠如二位臣言,諸位大臣,於這平高句麗之役,我軍又有一斬獲。”燕王面露喜色。

  眾臣一片狐疑,左顧右盼,分外不解。

  “王兄,別賣關子了。”慕容評好不著急。

  “評弟莫急。”燕王遣內侍捧出與服。

  只見其上為一鶡尾冠,中有革帶,銅印墨綬,一雙攢金蟒靴確是格外耀眼。

  只見侍者喊道:“宣平狄將軍上殿。”

  眾人回頭,那慕容霸踏著陽光的光輝,從殿外跨步向殿內走來,於大殿中央站定卻身,向燕王拱手道:“兒臣多謝父王。”

  “諸位大臣,我兒於這平高句麗之役中,首破敵軍。我為大軍掃平障礙,奪得首功。按例:先登城者或斬敵方大將者晉爵三等,我兒此功堪比於此。”

  “臣恭喜我王得此勇將,恭喜平狄將軍。”高詡出列恭賀道。

  眾臣盡皆祝賀。

  “霸兒,且換此服。讓為父,諸位王叔伯、大臣看看”燕王看著慕容霸眼中盡是關愛。

  卻見慕容霸穿上新的將服,戴上冠,確是好一個健兒郎。神采飛揚,容顏煥發,青春昂揚之氣令眾人嘖嘖稱讚。

  “果然合適,霸兒從今往後,你可於我燕國眾位將軍同列,參與朝政,攻伐謀劃,所奉不差。”

  “謝父王。”言罷,慕容霸立於武將側,在其王伯慕容翰之後。

  平狄將軍封賞完畢,燕王收攏情緒,向堂下諸位大臣說道:“今我燕國軍威日盛,國運日彰,於今日朝上確有兩事,使孤頗為煩憂。”

  陽鶩心領神會說道:“大王,料想必有遷都龍城之事。”

  “陽司隸所言不差,正是。”燕王說道,“我慕容鮮卑自遷都棘城以來,宮室局促,城中狹小,屯兵、周轉、迎接使臣,頗為不便。今我燕國遼東已平,當並力南向,方便我大軍調動。”

  封弈說道:“燕王所言甚是,然遷都涉及國本,宜當周全妥善為要。建宮室,立宗廟,劃坊裡,萬千頭緒,居中謀劃,當務必擇一乾吏為要。”

  “封相所言甚是,誠為孤之所想,此中人等,列為愛卿,可有自薦及舉薦人等。”燕王問及堂下眾臣。

  眾人議論紛紛許久不絕。

  只見陽鶩出列,道:“臣之族弟唐國內史陽裕可堪此任。”陽鶩望向眾人,侃侃說道,“棗嵩有雲:北平陽裕,乾事之才。兼之其人謙恭儉約,剛正慈仁。是調和眾人,謀劃布局的不二人選,臣力薦陽裕負責龍城新都營建。”

  “陽士秋選賢任能,所舉不差。既如此,傳孤旨意,封陽裕為將作令,一應負責龍城營建。”

  燕王話風一轉,說道:“如今卻有另一樁心事,如骨鯁在喉,令孤頗為不悅”燕王指著內侍,道,“來人,將劉長史所書書信傳於眾人。”

  眾人看過書信,大意為求封之事不順,晉室惜其王爵,恐難成行之類的。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卻見慕輿根出列,道:“燕王,我看那晉室氣數已盡, 還求他封個鳥,這燕王我們想當就當,不稀罕他給。”

  “王兄,我燕國與晉室山高水遠,求封燕王止虛名爾,於國無補,王兄就是稱帝也無妨。”慕容評也不屑晉室所封。

  “折衝將軍,評叔,晉室雖遠,然天命尚未改。我燕國雖平高句麗,然強趙在側,今晉室在其南方,假使我求得晉室之封,雖為虛名,於國卻有裨益。這一南一北必使石趙每次攻我燕國,必考慮晉室在其身後。”世子慕容儁上前,對父王拱手說道,“雖為虛名,於國有益,便是好事。”

  “勤王仗義,今其時也。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王伯之言也。今且聞之,切中肯綮。”慕容恪也隨慕容儁出列,向眾人拱手說道。

  “臣之見書信,晉帝實有此意,實乃權臣阻撓,皇令不顯罷了。”高詡卻有一番獨到的見解,說道,“今我之見,庾亮新亡,晉室朝中動蕩,若我燕國再以切責言辭說繼任者,尤其已庾翼、庾冰二位為最,其心必憂,為自身官位計,求封之事或也可行。”

  “臣附議。”只見封弈與陽鶩也表示讚同,眾臣拱手,盡皆讚同。

  “既如此,我當親筆手信。”燕王起身說道,“想我燕國雖為鄙遠,然傾心慕華數十載,若論諸侯之中,無處其右者。今晉室惜微爵而誤大事,盡失人望。我燕國獨力支撐數十載,皆賴我之眾臣,於晉室何乾。今次若求得便罷,若求不得,孤自封之。他日若飲馬於長江,會獵於建康之際,怪不得孤。”

  眾臣皆道:“大王神武蓋世,燕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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