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啊,好大的陣仗啊。”路旁趕早市的商販駐足觀看。
翌日一早,鄴城的中間朱雀大街上,一隊皇城特使盡著華麗的官服,只見隊伍鹵簿儀仗鮮亮,其后宮人婢女的托盤上盡顯放置器物,如:玄纁束帛,玉璧,虎皮等,其後緊隨著宮中龍騰禁衛也皆著華服。
路旁一人小聲言道:“看著情勢又不知是哪位王公公子的大典啊。”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趙國四境皆不得安寧,你們知道嗎?燕國已經兵犯薊城了。”一人在旁附和道。
一個頭戴冠冕一看便是有些許品級的人插嘴道:“非也非也,當此之時更因聚攏人心,你們聽說了前些時日鄴宮之變,石鑒和石閔頓生嫌隙,若不是石閔顧全大局這鄴城只怕早就變天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道:“這麽說來,這大典定是吾皇為這石閔所備,可石閔只是先帝養孫,也可以?”
“養孫怎麽樣,若無石閔,趙國早被四方之敵吞噬……”
“散開,散開,宮中特使大駕,閑雜人等回避。”說話間,鹵簿先導正在驅散人群,軍士競相開道,屏蔽旁邊的閑雜人等。
冊封太子的大駕浩浩蕩蕩的駕臨石閔大將軍的府邸。
只見特使一手持聖旨款款走下駟馬軺車,緩步走到大將軍府門人前說道:“本使奉我皇之命,特來詔命與大將軍,汝等速速通報。”
門人情知茲事體大,忙請特使稍待,便速速往府中而去。
此時石閔方欲更衣,已聞外面響動,正狐疑之間,意欲發問,只見蔣乾忙跑進來,向石閔稟道:“大將軍,府門外有趙皇特使,請速速接旨?”
石閔隻從下人的手中拿起溫熱的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說道:“如今戰事急迫,若石鑒意欲引我入宮商談,差人便是,何須如此大的陣仗。再說……”
蔣乾湊了上去隻笑言道:“大將軍,看著情勢,乃是加元服的大典,石鑒經此一役當認清形勢,趙國無大將軍當是這亂世魚肉,人人得爾食之。”蔣乾趁勢拱手恭賀道,“微臣恭賀大將軍迎晉封太子。”
石閔聞聽此言隻怔住片刻,面無表情,隻言道:“府中人等,隨我迎接宮中特使。”
“大將軍,駕到。”大將軍府前門人隻一陣亮嗓。
“恭喜大將軍,賀喜大將軍,”來使不由分說讓人將禮物呈於將軍府門前,只見形製非凡,玉壁、玉璜、絹帛不一而足。來使將眾物品展開之後,隨即轉身命人將身後之物轉呈,“太子殿下!”
此一聲卻是直擊眾人之心,只在眾人遲疑片刻,特使忙指著托盤上的物品略帶得意說道:“太子請看,此遠遊冠,絳紗袍,金章紫綬乃皇太子儀製。今大將軍功高德昭,一國所賴皆要仰仗大將軍了。將軍又是我石氏親族,石氏之族聲望出將軍者無處其右。陛下說了,太子之位非將軍莫屬。”
身旁的蔣乾忙上前接過特使所獻之物。特使繼續說道:“自古冊立皇太子當臨軒告命,上告宗廟,下及諸臣朝拜,移駕東宮,乃國之盛世,原本大將軍屬官當俱為太子屬官,太子洗馬,太子舍人不一而足。”
眾人正在交談間,只見來使赫然說道:“大將軍接旨。”
只見他緩緩展開,宣道:“趙國大將軍,武德王閔,值海內傾覆之際,扶翼石氏,撥亂濟世,勳德光於四海,實有匡扶大趙之功……封為皇太子。”
石閔領眾人跪迎道:“臣領旨謝恩。”石閔意欲起身接旨,
只見來使說道:“大將軍,陛下旨意,本月十六日特在太武殿舉行冊封大典,昭告天下臣民,我大趙太子位已定,君臣同心。” 石閔恭敬的舉雙手接過,緩緩起身。領旨謝意,特使剛欲離開,石閔忽然說道:“貴使,煩請轉告陛下,今四海紛亂,府庫空虛,若再行冊封之事,恐民怨沸騰。”
“這……”來使滿面狐疑
石閔隻冷冷言道:“還望貴使通稟。”
“既如此……”特使也不好推辭。
“且慢!”在旁的王泰喝住宮中來使,轉身向石閔說道:“將軍,石鑒使太子加元服禮乃是試探將軍,如今大事將成,將軍權且應承下來。”
蔣乾亦言道:“太子加元服國之大事,雖有鋪張之嫌,然自古皆有此成例,望將軍納之。”
這時石胤也在其身旁,父親回頭看去,只見其深深的躬一身,向父親行了一個大禮。隻言道:“恭賀父親。”
石閔隻長舒口氣,卻也未見喜悅之色,言道:“臣石閔領旨謝恩。”
來使也送了一口氣,也欲交差,隻言道:“太子殿下,下使領旨複命,言說太子殿下感謝我皇體恤,定不負陛下之苦心。”
石閔和旁人躬身道:“恭送貴使。”
鄴城皇宮
經過上次石苞之變,石鑒和楊環這對主仆更是萬分謹慎,生怕被石閔抓住了把柄,好有借口將他們一網打盡。石鑒此時也謝絕旁人外臣的召見,躲在深宮之內,除了親隨之外,旁人吾從得以靠近。
石鑒在椒房殿內,雲霧繚繞,霧氣升騰,從上次之變後,一入夜石閔赫然在禦階上的身影不時浮現在他眼前,惹得石鑒每每從睡夢中驚醒。患上了頭風的毛病,此時他正在一重重帷幔後面一蒸汽繚繞的臥榻之上靜養。
忽然外面一陣急促的步伐,只見是楊環從殿外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石鑒陡然驚醒了。
石鑒隻慌張的說道:“來者何人,朕無此心,別……”
一旁的內侍忙道:“陛下,是楊總管。”
石鑒強打起精神,“哦,是他啊,快宣。”
楊環隻走進內室,言道:“啟稟陛下,到石閔府上宣旨的使臣回來了。”
“石閔,可是,同意了?”石鑒小聲問道。
楊環隻一個眼神,示意左右退下,上前說道:“立為太子之事石閔已經同意。”
石鑒臉上泛起難得的血色,隻欣喜的說道:“好,好啊。”石鑒隨即睜開眼睛問道,“那伏兵之事?”
楊環成竹在胸說道:“陛下,此事無憂,我趙國幽薊之軍素來勇猛,此乃先帝所留之精銳,震懾四方無人能敵。”
“幽薊之軍?”石鑒只有些疑慮,“那,那慕容燕國南下,豈非國門洞開。”
楊環隻趕緊辯解道:“燕國新逢國喪,且其南部徒河守將慕容霸與燕主素來不和,我趙國暫無疑慮。”
石鑒略家思索:“前次石閔向朕提及過此事,然畢竟是隱憂。”
楊環隻陡然正聲道:“如今趙國大患在石閔,其余皆是遠慮。當除此大蠹,國乃安,別無他法。”
石鑒隻伸一懶腰,哈欠道:“楊總官既有如此之說,也罷,朕皆托付於汝。”
隨即,石鑒命人移駕銅雀台上就寢,為防不測,身邊也沒有婢女,妃子的服侍。
楊環服侍完石鑒睡下,正離開高台在一處甬道上前行,突然只聽到一聲“上”旋即就被人打暈過去,套上麻袋隻往宮外運出。
“嗯,啊,啪”快到哪處隱蔽的地方,麻袋裡的人開始掙扎,“放開我,放開我。”
一旁軍士踹了麻袋一腳,見裡面不再動彈,便解開系袋口的繩子,只見袋口將要打開之際,楊環一個躍起,把一匕首架在那人脖頸之上,忙喊道:“誰欲害我,誰欲害我。”
楊環在麻袋裡日久,外面燭火的眯了眼睛,未等楊環反應過來,一人飛起一腳,隻把楊環的必受踹落在地。
楊環緩緩的爬起來,只在地上瑟瑟發抖。
“楊總管,好久不見。”一個悠長的聲音響起。
楊環隻緩緩的抬起頭,定睛一看,原來是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和賦閑在都的前河東太守石暉,這些人是石氏疏枝,平時不大對朝政進言,和楊環也甚無過節,只是今日之舉一見卻甚是奇怪。
楊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諸位大人,楊環一介閹人,與諸位往日無怨,今日無仇,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諸位大人見諒。”
突然楊環膝蓋處被人猛踢一腳,隻跪倒在地,旁邊的人呵斥道:“好你個宦寺,奸邪小人,作祟於內廷。苟全自己,出賣石苞,你的惡行還不多嗎?”
楊環不敢回頭,隻哭喊道:“壯士饒命,老奴不得已而為之,當此之時,為保陛下無虞只能犧牲石苞,李松,張才等三人,此舉也是為保存趙國社稷,望壯士明察。”
旁邊一人隻進言:“大人,此人巧言令色,事到臨頭就是為了苟全姓名,我等殺了這個閹人給三位義士祭旗。”
楊環隻大急道:“壯士饒命,我等所言句句非虛,我就是一介內侍,一無軍權,二無糧餉,所能仰仗的就是陛下,若無陛下就無我楊環今日。”
“大人,刀下留人。”這時孫伏都趕來。
“龍驤將軍,說來何事?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舉事之前不要再見了。”石成看著孫伏都牢牢的盯著楊環,心中大意道,“將軍莫非為這閹人而來。”
“正是,前此楊總管雖然有過,然此次舉事若無楊總管之力,誠難行也。今我幽州之軍皆藏於胡天廟中。此處本是宮中冷妃,罪人貶謫之地,聽聞前幾日忽然有人命人清空此地,四周亦無兵丁把手,後經查證乃楊環之功。 ”
“果真?”石成疑惑道。
石啟見狀,向左右示意眼色,旁人都退下,室內只剩孫伏都、石啟、石成、石暉和楊環等幾人。
石成忙欠身致意,親自給楊環松綁,謝罪道:“楊內侍,侍奉在陛下身旁辛苦了。”
楊環隻惴惴不安的說道:“老奴份內之事不言辛苦。”
“楊內侍,今日都中有異動,我等欲保陛下於萬全,還望楊環告訴我等陛下在何處?”
楊環此時知他們已無殺心,隻拍拍身上的塵土說道:“陛下如今行蹤不定,皆是他一時興起。”
“嗯?”石啟嘴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聲音。
石暉見狀,舉刀架在楊環的脖子上,“我看這個楊環還不老實,只是想趁此時機混熟摸魚。”
楊環瞬間服軟,忙道:“然,然陛下就寢,臨幸後妃當亦由我安排,皇宮之內老奴尚是知陛下就寢所在。”
“既如此,有勞楊內侍了。”
孫伏都說道:“挾持陛下當事成一半,為今之計最為鎖鑰者乃石閔,然石閔四周皆有護衛親隨下手,誠為不易。”
“哈哈,”楊環隻大笑,“諸位,所患之事只在這幾日便能見分曉。”
孫伏都戲謔道:“楊總管休的妄言。”
“若是前幾日,老奴無此把握,然在今日,石閔已接陛下召旨,不日將進行冊立皇太子大典。”楊環看向眾人,隻微微躬了躬身,“不才,宮中內務皆為老奴總領諸事。”
孫伏都迎了過來,隻欣喜的說道:“若果真如此,大事可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