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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第70回 蘭淑儀喜迎兒媳婦 慕輿根星夜薦霸兒
  龍城王宮蘭太妃寢殿

  母子倆自那日一別,一晃已經兩三年,物是人非。走的時候,這龍城的主人還是先王慕容皝,如今卻是換成了慕容儁。慕容霸經徒河這幾年的風霜,一洗兒時的稚嫩,如今俊朗的臉上更是添了一絲歲月的沉澱。母子倆內心雖有千言萬語,此刻卻唯有沉默相對。

  “母親。”慕容霸還是忍不住的說了出口。

  蘭太妃,撫摸著她兒子的臉說道:“霸兒都長了這麽大了,這徒河之地還好吧?”

  “還好,男兒志在四方,這幾年兒在徒河操練士卒,整飭軍備,安撫流民,這徒河已是我燕國前進之堡壘。”

  蘭太妃喜道:“我兒有如此功績,為娘自然開心。”但臉上之喜色稍縱即逝,“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霸兒在徒河之舉,已惹得朝中某些人不滿,或有人言有不臣之心。”

  “娘,兒知道,這徒河乃雄關險要,王伯慕容翰在徒河之時……”慕容霸欲言又止。

  手足相爭為慕容家的頑疾,就是慕容霸沒有此心,保不齊有野心之人從旁誘導。當今燕王雖登基日淺,軍中根基不深,但心中這個弦一直繃緊。

  蘭太妃,捏著他的手道:“到底是長大了,考慮周全了,先王命你駐守徒河亦為避禍,可你這次為何沒有和母親事先說明,擅自主張?”

  慕容霸略思一會兒,眼神卻是堅毅,“請恕兒臣自做主張,兒問母親,父王在世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蘭太妃已是明白了,這慕容家族歷代先王的夙願就是有朝一日能南下大出,佔據中原。蘭太妃自先王去世之後便久居深宮,不大走動。然因其弟蘭建之故,對外界也有了解,已知中原羯趙內亂,燕國之境的流民大增。

  如今之天下亦如當年永嘉之亂之時。中原諸雄並起,華夏鼎沸。燕國若能趁此機會奮力南下,當能在中原佔得一席之地。

  蘭太妃看著他久久的看著他,眼睛已是濕潤,“人生戎馬倥傯數十載,時也,勢也。‘年時俯仰過,功名宜速崇。壯士懷憤激,安能守虛衝’。我兒向有霸志,豈能囿於徒河一地。”

  這原來是故晉室侍中、中書令、司空張華之詩文,其任安北將軍之時,素有知人之鑒。那日先祖慕容廆謁見時,張華異之,其人曰:“君後必為命世之器,匡難濟時者也。”

  北狄之人素來被中原之士所鄙薄,然慕容燕國素慕中華,得晉室士大夫賞識,由是感慨,喜之與其親善,因而境內多傳唱其詩文。只聽慕容霸和道:“‘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嘯吒起清風。震響駭八荒,奮威曜四戎’。母親你這是同意了?”

  蘭太妃點點頭,“慕容王族,自然有王族的使命,為娘也勸不得你,可我聽說你那媳婦段先如今已有身孕,你不在旁,可苦了她了。”

  言及此,慕容霸卻是有點難堪,一言不發。

  蘭太妃一眼看出了問題,責備道:“如此重要之事,你卻不對你夫人講,這有違夫妻相守之道。”

  慕容霸撓頭,“兒這不是不想讓段先擔心嗎,如今南下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多說無益。”

  “你已娶她為妻子,如此重要之事不告訴她,只會徒令她擔心,娘也是知道段先的,其志高潔亦是聰慧,想來必是理解你的王族使命。”

  慕容霸狡黠一笑,“娘,兒識段先多日,這才聽你第一次誇獎她。”

  “哦,是嗎,哈哈。”蘭妃掩面笑道。

  “母親,”慕容霸盯著母親,輕輕道,“許久未曾見母親如此開心了。”

  隨即也附和起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慕容霸忽又一陣傷感,“母親,先王過世,兒未能親至,我……”

  蘭太妃垂目,隻靜靜的說道:“沒事,汝父是為你考慮,當時都中情事頗為緊急。”

  蘭太妃隨即問道:“今日你到都中,你兄長,如今的燕王有召見之意嗎?”

  “兒到都中之時起便徑直入宮,懇請內侍傳達我意,意欲拜見我王。然內侍回稟,卻言道:‘燕王忙於政務,無暇召見’。這次兒前來,因前幾日上表出兵之事,燕王弗許,言道:‘我國新喪,不宜動刀兵’。兒因此心中急切,故不得已,才徑自入都。”

  蘭太妃歎氣道:“霸兒,這次你兄長,可能不遂你願了。新王正愁未有借口治你,你來正好收回你徒河之兵權”。

  慕容霸倒是灑脫,“我之兵權無所謂,只要能為我燕國南下大出奉上綿薄之力,就是在軍中做一士卒又有何妨。”

  說話之間,小艾進室內稟道:“宮苑之外增加了很多陌生面孔,守衛似增加一倍,如今宮中之人要出去皆要盤問,奴婢擔心……”

  蘭太妃站起來,大聲說道:“小艾,我家霸兒精誠為國,讓他們來吧。這慕容家還未奪得天下,就如此忌憚能臣乾將,隻讓我等齒冷。”蘭妃長歎一聲,“可惜你的志向未有伸展,我慕容家將少一勇士,多一個庸碌了。”

  這時一小內侍匆忙趕來:“艾姐姐,宮外有一孕婦,意欲求見,言道是霸公子之妻”

  慕容霸卻是大驚,忙喚道:“快請。”

  那內侍剛要出去,慕容霸慌忙攔住,“不,吾自去。”

  慕容霸隻一個箭步,跨出宮門,卻見段先已經挺著肚子站在殿門之外,慕容霸心疼她,趕緊將他扶起,往蘭太妃寢殿而去。

  進入殿內,段先意欲行禮。蘭太妃趕緊上前,扶起她,仔細看了她很久,又摸了摸段先的肚子,忽又退後幾步,好好的看著他們兩人,說道,“我兒眼光不差,到底是般配。”

  小艾在旁笑道:“蘭太妃,還不快請兒媳入座。”

  蘭太妃懊惱道:“對對,快請。”

  蘭太妃拉著段先的手,“若你父王在,一定會為你今日之景而開心的。”眼睛卻是落淚。

  段先卻是心思透亮,勸慰道:“母親切莫煩憂,時也命也,我等皆是風中蒲草,水中浮萍,也是機緣巧合,我得慕容霸亦為一生之幸。”

  慕容霸在一旁埋怨道:“徒河龍城相隔這麽遠,若路上有些差池該怎麽辦。”慕容霸忙指示下人,“快把那高弼叫來,我要訓斥他一頓。”

  段先忙勸住,“是我叫他送我來的。如今天下之勢大變,慕容霸雖有為國之志,然世心險惡,不為人知。”

  慕容霸隨即說道:“你我皆知,乃燕王慕容儁。”

  “是,也不全是。”段先便將其,聯合徒河都尉孫泳,北平太守孫興,上書言事,和徒河之軍士皆奉其號令之事言語蘭太妃。

  蘭太妃聽完,甚為讚同,對慕容霸說道:“你妻之言甚為有理,堪為賢內助,有鍾無豔之才卻有李夫人之貌真是可喜。”

  段先羞道:“母親說笑了。”

  蘭太妃握住兒媳的手可謂百看不厭,慕容霸在一旁看見母親如此喜歡段先,心中自然也欣喜不已。三人正在說笑間,蘭太妃突然抽身回正席,目光堅毅,看著那對佳偶,緩緩說道:“你妻今次入都,可謂祝你一臂之力。”

  慕容霸疑惑,轉頭看向段先,段先卻是明敏,隻對蘭太妃點點頭,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之良將:王翦,尚求良田美宅以自汙,止人臣也。今霸兒可為宗室之人,所求之功名利祿,豈是爵位財寶所能滿足,若求之,反弄巧成拙,令人生疑。唯一能有所牽製者就是……”

  蘭太妃卻不忍再說下去,隻欲垂淚。

  段先不顧身孕,從席子上起來,撫著蘭太妃的臂膀說道:“母親,我知曉。然霸兒的志向得不到伸展,雖妻兒在側,亦是不快,我當成其志向。”轉頭向慕容霸微微一笑,“慕容霸,我就在都中,有你母親在,你不用牽掛。”

  蘭太妃拭去淚水,“今也是我們母子三人團聚的日子,小艾,命人素備酒菜。哦,酒免了,我要給我的兒媳接風。”

  “是,曉得了。”

  席間,蘭太妃還是憂心不已,說道:“此時只能保霸兒安全,然汝建功立業之心,燕王能否應允尚屬未知。”

  “唉。”蘭妃長歎,“若你恪哥哥在,本宮必和高太妃言語,讓他舉薦於你。”

  段先卻是憂慮,“母親,女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但說無妨。”

  “一者,慕容恪雖與慕容霸友善,然其人在平郭,來去多日,恐誤了時日。二者,慕容恪素原本就與慕容霸親善,若舉薦恐有朋黨之嫌,於慕容恪也不利。除非……”

  慕容霸急道:“除非是誰?”

  段先略一思索道:“除非有一公正奮勇之人,之前亦和慕容霸素無交集。那人舉薦,當能平燕王之怨,以為深孚人望。”

  慕容霸埋怨道:“那人何處可尋,我離都多日,恐甚無根基。”

  “非也,今我燕國方能雄居北境,豈是都靠這諂媚阿諛之徒,能人志士,忠勇奮進之人當不在少數,更有仰仗戰功方能居廟堂之上武將。這些人聞戰則喜,今有如此良機,他們豈能錯失。”

  “你媳婦心思細膩啊,真是汝之大幸,”蘭太妃喜道,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對段先說道:“為娘想到一人,不知和你想的是否一致?”

  段先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慕輿根?”

  一聽此人,慕容霸連連擺手,“其人平素與慕容評交好,當今燕王未即位之時,亦多次詆毀於我,段姑娘為何有此一說?”

  蘭太妃讚許的看著段先,對霸兒正色道:“時過境遷,那時燕王尚未登基。‘因時運,聖策施’,慕輿根只是疏枝王族,因棘城之圍中,其人勇冠三軍,登上城頭,拚死力戰,為先王所器重。然如今先王已逝,聖眷不在,若再無寸功,恐不複有啟用之機。”

  慕容霸轉瞬明白了,“兒願親往”。

  燕王宮內

  夜已深了,慕容評還在燕王慕容儁的宮中乾坐。

  只見燕王正在批閱奏章,慕容評在旁卻是有點坐立不安,終於忍不住說道:“燕王,如今慕容霸已到燕都,正好可將其留府羈押,以解我王往日之宿怨。”

  聞此言,燕王停止閱讀手中的奏表,放在一旁,旋即再取一冊,頭也不抬的說道:“哦,評叔,那徒河之軍該如何?”

  慕容評身子探上前去,“這有何難,我燕國之中領兵之人也不止慕容霸一人,大王之親族之中如慕容軍、慕容彪等皆有人望,隨便派一個人去好了,想我燕軍軍紀嚴明,豈是他慕容霸的衛隊。”

  燕王幽幽的說道:“我可是聽說了,這徒河之軍,軍紀嚴明,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恐旁人難領軍。”

  “大王……”慕容評意欲爭辯,只見涅皓前來,“大王,有少府之人求見。”

  慕容評識趣,知道為秘事不宜外人知曉,說道:“大王既如此,叔叔這就告退。”

  燕王指著涅皓道:“你且送送王叔,夜半時分,孤對王叔甚為擔心。”

  慕容評拜別道:“臣謝我王。”

  “大王,此乃臣多方探查求證,臣所言俱在奏表,請我王過目。”那密探乃是宋斌,等王叔走後從旁入殿,隻從袖中奉上密報呈於燕王。

  “哦,宋大人,”燕王卻是頭也不抬,“有如此密報,你也不必親入燕都,命人傳書即可。”

  宋斌急切道:“臣原先卻有此意,然聞聽霸公子已經入都,恐密報意有不明,想親往詳說。”

  燕王抬頭深深的看了宋斌的一眼,又低下頭緩緩的展開密報,逐字逐句的閱讀,閱畢收攏在案頭。此時涅皓已經回殿,燕王對涅皓說道:“來,給宋大人奉茶。”

  “宋斌,孤閱你密報,似乎對慕容霸有過譽之詞,如:‘忠勇體國,克己奉公’之類的,慕容霸在徒河這些日子,你們密探,未覺察其慕容霸有異常嗎?”

  “大王,霸公子的確是一心為我燕國,他練的徒河之師攻必克戰必取,修的徒河城防固若金湯,羯趙不能入其半步。我燕國得將如此,實乃我國之幸事。至於霸公子之心,日月可鑒。”

  燕王久久不語,卻見涅皓匆匆前來稟告:“大王,折衝將軍慕輿根求見。”

  “宋斌,你所言之事孤已知曉,今日夜已深,你且回府待召。”

  “大王。”只見燕王面若冰霜,已無心聽他進言,“既如此,微臣告退。”

  待宋斌離去,燕王忽一語道:“此人已不可再用。”

  見到慕輿根前來,燕王忙起身迎接道:“折衝將軍,稀客稀客,星夜來此,所為何事啊!”

  慕輿根於兵事之外甚無謀劃。如今燕國自先王薨逝以來,承平日久,慕輿根亦是無所事事,如今連夜進宮,卻讓人有些奇怪。

  慕輿根不及整理衣冠,隻行禮,“大王,我燕國之夙願乃南下中原,蕩滅賊寇。如今臣聞羯趙禍亂已至,此乃天賜良機,望我王收攏士卒,獎賞將士,以為進取之計。”

  “哦?”燕王收斂神情,邀請慕輿根坐下,換掉案前水杯,緩緩的說道,“折衝將軍忠心為國,寡人深知。先王在世常言:若非慕輿根竭力死戰,我燕國當不複有這山河。來人,賜坐。”

  “臣謝過我王。”慕輿根落座,“大王過譽了,當年之事亦有僥幸之處。羯趙非小國,舉傾國之師來犯,當時我燕國勢不能擋。然其大軍遠征異域,久攻不下,其境內不安,其主疑慮。國中恐生變故,故而退兵。然我燕國當此之勢也亦凶險。”

  慕容儁臉上亦浮現喜悅之色,回憶道:“不錯,當此退兵之時, 吾弟慕容恪奮勇出擊,趙國大敗。”

  慕輿根聞聽此言,不喜,臉色反倒是憂懼,卻被慕容儁看到了,“折衝將軍,寡人所言有錯嗎?”

  “大王所言之事,亦有憾事。隨後我軍大舉反攻,然其遊擊將軍石閔者,舉偏師從旁死戰,全軍身退,我燕國之師只能挫其皮毛,未傷其筋骨,趙國戰力當不容小噓。”

  “你所說這石閔,就是如今趙國當政者,平梁犢之亂首功之臣,武興公-石閔?”

  “我王所知不差,正是。”慕輿根忍不住起身言道,“此僅僅為石趙一將軍爾。其國之內如姚弋仲、蒲洪等俱為一時人傑,鄧恆、麻秋等俱為善守之輩。加之薊城城牆高聳,溝渠深邃,若在平時當難以攻克。如今臣聽聞,戍守薊城之石衝南下爭奪皇位,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若失之,我燕國當被羯趙阻隔在燕山之北,再無良機。”

  燕王起身,在殿中徘徊,只看著禦案之後,衣架上先王的甲胄依然寒光閃閃,慕容儁忍不住的上前,撫摸著,說道:“南下中原,乃我燕國歷代先祖之夙願,亦是寡人之願。”

  只見慕輿根跪道:“今我燕國,四境鹹安,甲士二十余萬,戰馬軍械不計其數,此王霸之資,臣願自請為先鋒,為我燕國前驅。”

  燕王回身,顧及慕輿根為燕國一直衝鋒陷陣,扶起慕輿根說道:“寡人顧念將軍久歷戰陣,身被數創,當在後方運籌帷幄,可令汝弟慕輿泥領之。”

  “若如此,大王,臣保舉一人?”

  “誰?”

  “慕容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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