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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十六國之燕鳴初啼》第69回 聞石世死石衝謀逆 段先自謀定赴龍城
  鄴城廷尉大獄,一獄卒來送飯,喊道:“劉太后,哦不劉太妃,吃飯了。”

  劉太妃隻端坐於獄中草席之上,閉目坐定,威儀卻不減。

  鄭太后暗自跟在獄卒之後,在木欄外暗自觀察,這時上前道:“劉太后如此孤傲,看來經此一難,深沉了不少啊。”

  劉太妃聞聽此言,眼睛睜開了說道:“原來是鄭櫻桃,哦,現在應該是鄭太后了。”

  “你我何必拘泥虛禮。”鄭太后隻示意隨從將獄門打開。

  “吱”獄門開了,鄭太后緩步進入監室。

  婢女拿了一塊錦絲絨墊,墊在地面上,鄭太后此時與劉太妃相對而坐,旁人拿了一壺就放在一旁。

  鄭太后命左右出去,一奴婢擔心劉太妃有不軌舉動,鄭太后笑言,一弱女子又有何懼。

  眾人都退下,隻留下這兩個女人在牢房裡,鄭太后親自給劉太妃斟一杯酒,放在她前面說道:“石虎終究未有因石邃之過殺了本宮,方才有本宮及遵兒的今日。言猶至此,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本宮今日為何要來。”

  劉太妃看著身前酒杯,也態度平和道:“你先前處後位,妒忌賢能,殺郭氏,構陷清河崔氏之女。你大兒子石邃殘暴,不遵孝道,欲行叛逆之事,被先王罷黜斬首。”言及此,劉太妃笑道,“先王最大的失誤,就是對你尚存有一絲婦人之仁,沒把你這蛇蠍女人殺死。”

  鄭太后聽聞此言,一言不發自己斟了一杯酒,舉起酒杯道:“劉太妃,我先乾為敬。”只見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你也是前朝劉曜之女,我們女人在這亂世之中若無一點手腕就是風中浮萍,豈能獨活,你要怪就怪這吃人的世道吧。”

  見鄭太后一飲而盡,劉太妃亦舉起酒杯,喝下去。

  “此酒清冽,好似我家鄉之味。”

  鄭太后笑意盈盈的說道:“此乃秦州春酒,我兒石遵平梁犢之亂所獲,你也來自雍涼,想來已有所嘗。”

  劉太后其意稍舒,說道:“那多謝鄭太后,難得你還知道我是上邽之人。”

  尋幾劉太妃神色馬上變得凝重起來,“你是故晉室鄭世達府中之人,想來禮義廉恥綱常人倫也亦知不少,怎生得如此蛇蠍心腸。”

  鄭太后撫袖哲口,壓住笑聲,“禮義廉恥,我中原漢人早就被你們諸胡棄如芻狗了,這亂世之中唯有依附強者才能保生存。”言及此,鄭太后忽然忍不住,撲哧一笑,“若你先主劉淵下決心殺掉石勒,豈有羯趙今日,世事無常啊。”

  日頭西斜,也已漸漸西沉,獄門之外,楊環上來了,“奴才拜見鄭太后,劉太妃。”

  劉太妃嘲諷道:“三姓家奴,看你能活到幾時?”

  楊環卻是不怒,緩緩言道:“奴才活到幾時不重要,重要的是,劉太妃可以回去了。”

  劉太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臉色驚恐萬分,忽然淒厲的尖叫起來,“我要見世兒,世兒在何處?”

  鄭太后不顧劉太妃的癲狂,隨楊環出來獄門。

  旋即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劉太妃一頭撞死在獄中。

  石世在位三十三天,被廢為譙王,終不被石遵所忍,尋殺之。

  此時石世一死,鎮守趙國四境的如在薊城的沛王石衝,長安的樂平王石苞,襄國的新興王石衹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皆欲蠢蠢欲動。

  平靜不足百日的趙國又要開始動亂,此時石衝的薊城守軍乃羯族大軍中的最強邊軍。

石世被殺的消息不久之後便傳到石衝那裡,石衝其意甚不平,意欲舉兵南下。  可是在鄴城內,有一人因石世之死,更是心生悲涼。

  “將軍,你可來了。石韞已在東明觀中不吃不喝整三日了,誰人勸也沒用。”大將府門前,石韞的婢女小仇苦等石閔,見石閔回來,忙迎了上去。

  “為何是這樣?”石閔隻匆匆從他的朱龍馬上下來。

  法饒此時也立在旁邊,忙上前對石閔小聲言語道:“將軍有所不知,在將軍離開鄴城這段時日,鄭太后命親衛往譙王府捉拿石世母子。”

  “怎麽回事?在殿堂之上石遵答應我的!”石閔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一陣苦笑道:“難怪,難怪這幾日命我到城外整頓兵馬,巡查各州郡,原是如此。”

  隨即,石閔轉身上馬,隻擒住馬韁繩,意欲縱馬馳騁,法饒忙上前攔住說道:“將軍,雖言是鄭太后之命,然必是石遵首肯,將軍意欲何往?”

  “這吾知道,他是君我是臣,然縱然是君也不能失信天下。此事皆因我而去,我自到東明觀向石韞謝罪。”

  “駕!”只見石閔拍馬執鞭馬頭高昂,法饒慌忙閃過,石閔隻一個轉身一拉韁繩徑自往東明觀而去。

  旋即石閔來到東明觀外,只見門口皆是宮中禁衛把持,見有人縱馬前來,門前兩人忙交叉長戢不讓石閔進去。

  “汝等意欲何為?”石閔只在馬背上大聲喊道。

  那人卻也不卑不亢,說道:“吾等奉太后之命保護公主,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哼?保護?豈不知汝等意欲囚禁公主。”說著隻拿起身後的長刀指著一個守衛吼道,“讓開!”

  那人無法阻擋,隻得退下,石閔迅疾飛馳入內。

  禁衛首領趕緊對旁人喊道:“快,快稟告太后。”

  觀內隻落葉鋪地,雖是初夏時節卻有悲秋之感。

  “咚、咚。”石閔試了一下,卻見其內部鎖住,石閔隻屏氣,使勁撞擊,“砰”厚重的觀門終於打開了。

  室內燭火幽微,床榻之上石韞躺在那裡,只見在旁邊有一個紙鳶。

  “世弟,世弟。”石韞喃喃道,臉色蒼白,嘴唇也無一點血色。

  石閔只靠近,下意識伸手摸了下額頭,卻是滾燙。

  石閔暗自叫到不好,“不好,定是染了寒熱之症。”

  石閔隻欲抱起,此時石韞已經燒的厲害,隻胡言亂語道:“救救世弟,快救救世弟。”

  “會的,會的,肯定會的。”石閔小聲應和他。

  石韞聽到聲音隻勉強的睜開眼睛,看到石閔在旁,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來了,世弟就有救了。”

  石閔不願揭穿此事,隻小聲附和道:“會的,我會的。”

  石韞努力舉起手臂,輕輕撫著石閔的鎧甲,“我就知道你會來,果真……”

  說完手臂難以支持你瞬間垂下去,隻不小心從他胸間夾縫之處,扯了一塊布團下來,瞬間飄落在他臉上,原來是一塊兒繡著梅花的素色手帕,只是上面有些許微紅,手帕顏色也有些微微泛黃。

  “原來你還留著。”石韞說完眼睛閉上,臉上卻是帶著笑意。

  外面喧嘩聲漸漸響起,行人夾雜著馬蹄聲,車輪之聲。石閔小心點把石韞抱起,走出觀外,只見宮中禁衛,乞活軍之將領李農、王泰等還有大將府中的主簿蔣乾等人皆已到東明觀外。

  石閔喊道:“速送石韞去往太醫院,吾要面見陛下。”隨行軍士忙引出一輛青蓋安車將石韞抬上,速速離去。

  此時四下一片沉寂,無人說話。

  許久李農進言道:“大將軍,陛下也正欲召見你。”

  石閔隻疑惑,旁邊的王泰說道:“頃接軍報,薊城石衝南下起兵。陛下召汝商量應對之策。”

  石衝就是薊城的鎮將。“周武王滅紂,封召公於燕”其後兼並薊國,始遷都薊城,作為燕都,大肆營建。此地關山帶河,地勢險要,乃幽冀之地鎖鑰,失之則門戶洞開,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故而歷朝歷代皆重兵以固守此城,防備北方戎狄來犯。

  燕趙交手屢世經年,趙國為避燕軍之兵鋒,也大肆增建,守軍皆為強兵悍將。其國內有梁犢之亂,薊城守軍雖多,趙帝石虎卻也從未有一絲調動之念。

  趙虎其人雖殘暴,但頗知兵事,知趙國之邊患在燕國。若一旦攻破薊城,燕國鐵騎,如排山倒海之勢,飲馬漳水,不可抑製,至抵大河,趙國腹心將有大禍。故而強令薊城之軍不可輕啟。

  那知石虎死後,趙國亂局已是愈演愈烈,薊城鎮將石衝,竟不顧身後燕軍強敵,也南下中原,來奪取皇位。何也?

  原是石衝已然聽聞趙帝石世被石遵所殺,石衝亦為石虎之子,徒何甘居人下。

  時值初夏,北境的曠野上的青草剛剛泛綠。“駕,駕駕”,一輛馬車行駛在燕國境內的寬闊平整的官道上。此車精致,是為油壁車,一看等級不低,來往的行人紛紛躲避,但說來也奇怪,不似其他王侯貴族的車輛,車夫小心翼翼的駕駛,生怕撞到旁人,車輪四周放置蒲草,生怕有一點顛簸。一人騎著高頭大馬開道。風一整吹來,卻把簾子吹開了,車中一婢女忙拉起來,對這一孕婦說道:“段夫人,如今身子漸重,可切莫著了風”。

  車中的段先大急道:“車夫,快點,再快點。”

  車夫卻也急迫,但無奈道:“夫人,不能再快了,再快了我怕夫人身子撐不住。”

  說話間高弼騎著馬趕到,“夫人,前面已到都外十裡亭,是否稍作休息。”

  車中的小敏也抱怨道:“趕了這麽多路了,夫人吃得消,這腹中的小公子不知道吃不吃得消。”話音剛落,只見腹中的小兒踢了段先一腳,頓覺腰酸。

  段先摸著肚子,愛憐的說道:“你是不是也累了。也罷,稍事休息,權且傳書給都中的慕容霸,我已到城外十裡讓他不必擔心。”

  一行人在涼亭之下休整。車夫趕去為馬食草喂水,小敏從旁侍奉,高弼將馬拴好,也趕了過來。

  只見高弼坐下來,邊整理衣襟邊沒好氣的說道:“夫人,等你見了慕容霸,可不要說我沒攔你。這徒河到龍城這麽遠的路,我可真擔心路上有什麽好歹。還好已經快到燕都了,萬一路上出了點事,我可擔待不起。”

  “好了,這次不怪你,”段先卻也有一絲不悅,“平狄將軍慕容霸,北平太守孫興,徒河都尉孫泳,他們三人一起上表勸諫燕主出兵,軍政民三位長官齊心,豈非有失考慮。這才多久,這慕容霸盡得徒河士卒之心。入都進言也不和我說一聲。”

  “公子不是擔心夫人嗎。”高弼還是不以為意,“夫人多慮了,霸公子一心為國,這次趙國內亂,千載難逢,若時機瞬間即逝,我輩再無能南下之機,霸公子是心急啊,為其燕王兄長考慮。”

  “他是君,慕容霸是臣。這次未奉詔擅自回都,輕處說是於製不和,重處說安個謀逆之罪也未置可否。你也知道,我燕主素不喜霸公子,外寬而內忌,這兄弟相殘之事我燕國還少嗎?”

  高弼似也知錯,忙辯解道:“夫人,若是這樣說,倒是微臣稍欠考慮。若有下次,臣必定一力勸阻。”

  “咚咚咚”, 夕陽西下,閉門鼓敲響,馬上要關城門了,一行人趕緊出發。

  來到城門之下,不湊巧城門恰巧已落鎖。高弼在城門之下大喊道:“這位是平狄將軍慕容霸公子的夫人段先,快快開門。”

  只見城牆上的城門令喊道:“除非有緊急軍情,誰家的夫人也不行。”

  “你這狗眼看人低家夥,夫人天潢貴胄,若……”高弼剛要發作,卻被段先勸住道:“我燕軍軍紀嚴明才能無敵於天下,那城門令不屈尊事貴確是良吏。”

  那守衛的士兵也好言相勸道,“軍令如山,城外亦有驛站,夫人要不明日再來。”

  “慢著”!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小敏,只見她手中拿著令牌,說道,“請將此物呈於你家將軍。”

  那守衛狐疑,不知這段夫人旁邊的侍女是什麽來歷,卻見她神情嚴肅,此時繃著臉不似說笑。便接過令牌,呈了上去。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城門令親自下樓,忙向來人致歉道:“原是王后府中人,這燕國為我王所有,自然這城門也為我王之人開啟,請。”

  在落日的最後一絲余暉之下,一行人來到城中,

  過了許久,段先忍不住在車中說道:“小敏,你可到王后複命了。”

  “夫人,事急從權,我即已服侍夫人日久,旁人定以為我和夫人俱為一體,若此時夫人叫我回去,豈非讓旁人懷疑。”

  段先卻沒有想到小敏如此之說,隻盯了他許久道:“你確是聰慧。”

  小敏淡淡的說道:“奴婢所做這一切,都為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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