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一件事,金木對大伯絕望到極點。
家裡為改善生活養了幾隻鴨子。金木從水英買回大大的淡青色鴨蛋混進老母雞的窩裡孵化開始,每天幫媽媽用罩子燈觀察胚胎的發育變化,精心計算著時間,直至破殼而出。
老母雞似乎有天生的分辨能力,把扁嘴的小鴨和尖嘴的小雞分得一清二楚,僅僅細心照料著小雞,對小鴨棄之不顧。
沒有媽媽的一個個嫩黃色、毛茸茸的小鴨,孤獨可憐,也想躲在老母雞的羽翼下,可老母雞就是不買帳,小鴨不是被老母雞啄的絨毛亂飛,就是被小雞仗勢欺人從老母雞翼下拱出,無依無靠。
金木憐憫之心油然而生,拎著破桶、帶著鐵鍬挖蚯蚓。金木乘老母雞帶著小雞四處尋食時,將細細的紅蚯蚓、粗粗的灰蚯蚓,扔給小鴨。蚯蚓是小鴨最喜愛的食物,小鴨子扁嘴爭相拽拉、伸著脖子吞咽。看到它們憨態可掬的樣子,金木有時“咯咯”地笑出聲來。
只有夜幕降臨時,小鴨尾隨老母雞一同進入雞籠,和小雞分享一下晚娘的母愛。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鴨有旦夕禍福。這群小東西一不小心遛進生產隊的青稞田,未成年的小鴨做夢也沒想到厄運來臨,自己遭受了滅頂之災,小鴨大軍結果是全軍覆沒。
大伯早就想教訓教訓金木一家,尤其是從不拿他當幹部的水英,今天小鴨不爭氣,終於給了大老汪出氣的機會。他要找回當領導的感覺,殺一殺水英的威風、整一整不把自己當長輩的金木,達到殺一儆百、樹立威信的效果。
看到小鴨一字排開、歪歪斜斜的隊伍剛到田頭,大老汪蓄勢待發,心裡緊張得要命,手攥著鐵鍬不停地抖動,生怕領頭的小鴨調轉回頭,讓自己前功盡棄。好在小鴨雖受機靈的金木熏陶,但無法達到人的智慧,仍少不更事,又沒有媽媽的基礎教育,在晚娘老母雞哪裡偷學的本領似乎對鴨用處不大,終未修成正果。
領頭的小鴨驕傲地昂起頭,搖搖擺擺、若無其事地踏入秧田,渴望帶著兄弟姐妹們飽餐一頓秧田裡的飛蟲,可是,她們哪裡知道正式進入大老汪張網以待的陷阱。唉!領頭鴨很重要哦!這麽一支生龍活虎、還未體驗鴨世界美好生活的隊伍就被它葬送了。
大老汪看火候已到,從斜刺裡衝了出來,掄起鐵鍬,左右開弓、窮追不舍。
小鴨“嘎嘎”喊金木救命。
聽到呼救聲,金木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秧田,看到秧田一片狼藉,與脫韁的牯牛在秧田打了一個滾毫無二致。
為救可憐的小鴨,金木第一次鼓起勇氣拚命抱住大伯,第一次違心地喊:“好大伯……好大伯,饒了這些小鴨子吧!秧苗還沒長稻子,它們沒有破壞莊稼!它們幫生產隊除蟲!”
“你看看秧田被你家小鴨糟蹋的這樣?”
“好大伯,你不能怪小鴨,秧苗是被你踩壞的!”
“你就死嘴不慫!滾到一邊去,我今天要徹底割除資本主義尾巴!”大老汪興奮得渾身篩糠,感覺送上門的機遇一定不能錯過。
金木死死抱住大伯不肯放手,苦苦哀求:“好大伯,不要割小鴨子了,我的尾巴讓你割吧!”
然而,一切於事無補,無法改變小鴨的命運。
金木被大伯從秧田一直拖拽到江邊,分不清是鴨子內髒受傷從嘴裡吐出的血液,還是鐵鍬砍殺鴨子切割動脈噴射出的血液,抑或金木雙腳刮擦磨地、指甲脫落的人血,從秧田到江邊,鴨毛亂舞、血肉橫飛,猶如黃鼠狼進村。
領頭鴨身體強壯,羽翼接近豐滿,只顧自己逃命,借助翅膀,雙腿“噠噠噠”跑得掌不落地,終也沒能逃出大老汪的魔爪。
冷不丁凌空突然飛來一隻老母雞,直奔大老汪,叼啄他的眼睛——小鴨子養母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大老汪眼睛一閉,老母雞啄豁了他的鼻子,兩個鼻孔一同出氣。斜刺裡又衝出一隻大黃狗,緊緊咬住他的後腳跟——大黃狗也是愛屋及烏,同仇敵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