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山開始沸騰起來,男女老少蜂擁而至,就像春節看大戲、玩馬燈,一個都不能少,誰沒到場誰遺憾。大老汪不顧滿身的汙泥,無視衣褲上是金木還是鴨子的血漬,繼續抓起半死不活的小鴨重摔一遍,將革命進行到底,除惡務盡,以顯示自己清正廉潔、從嚴要求自己人,絕不徇私舞弊。觀眾圍得越多,氣氛越是熱烈,大老汪表演得越歡,猶如龍王山人批評小家夥,十足的“人來瘋”。
大老汪打死最後一隻小鴨,他回頭望望金木,神氣十足。然後坦然面對群眾,儼然是人民衛士捍衛了領土和國家的尊嚴、保護了人民和集體的利益,在龍王山終於挺起了脊梁,成為一個合格的生產隊長。
金木早已哭啞了嗓子,與大老汪糾纏的精疲力竭,坐在地上扼腕歎息。
大老汪哈哈大笑:“哈……哈……哈!”最後一個“哈”字未完,突然猛咳起來,“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象紅墨水瓶打碎潑灑出來,把江邊映紅了一片,引來成群結隊的鰺條子爭相搶奪,鮮血被慢慢稀釋淡化,變成粉紅,向遠處蔓延,最後無影無蹤。
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的大老汪,咳得眼眶汪淚、噴嚏不停,鼻涕源遠流長,咳嗽永無止境,還附帶狗叫的怪聲,直至陪伴他進入墳墓。
這時水英也跟了上來,拿著竹條抽打金木。竹條上下飛舞,嚇得大老汪左躲右閃。水英邊打邊罵:“老娘今天打死你個小畜生,讓你看好畜生,你就是不聽,現在好,畜生都死光了,你怎麽不死,還在害人,你個老病胎子!”水英指桑罵槐,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圍著看熱鬧的村民越來越多,看到大老汪給了她個下馬威,一貫跋扈的水英也有今天,大家幸災樂禍、七嘴八舌:“金木家有鴨子吃囉,打一頓也劃算哦!水英小氣,那麽多鴨子舍不得殺,這下一次解決了,金木嘴都吃歪了!”
水英氣得渾身發抖,拽著金木回家,把衣服剝了個精光,扔進了澡盆。金木像剛從蛋殼孵出的小雞,瘦骨嶙峋,站立不穩。水英用老絲瓜瓤子在金木身上擦了個遍,剛被竹條打的一條條血痕的皮膚經不起折騰,疼的金木在澡盆裡亂蹦亂跳,水花四濺,水英對著金木瘦小的屁股又是一巴掌。
“哎喲!救命啊……”金木的大嗓門發出的聲音,穿透力極強,他期望龍王山的村民來勸勸水英,讓自己少點皮肉之苦。看熱鬧的人只是遠遠的冷眼觀望,似乎無人關心。
“鴨子死了不要緊,你被那瘟神傳染上了就要了我們一家的命了!你想跟那個瘟神一道走啊!”水英恨恨地罵道。
水英仍然意猶未盡,拎著金木的衣服,歇斯底裡地拖著呼天搶地、踉踉蹌蹌的金木再次來到江邊,水英把金木整個人又浸到水裡。
“完了完了!媽媽是要把我淹死,給鴨子陪葬嗎?媽媽就這麽心狠手辣,我的命抵不上幾隻鴨子嗎?”金木是細思極恐,他開始憤怒了,雙手抱住水英的胳膊,兩腿奮力往岸上攀登,但是雙腿總是無依無靠。沒想到這時水英又把金木從水裡拉了上了。金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歎平時和小朋友比賽憋氣帶來的好處。
水英終於平靜下來,自言自語:“這下好了,洗乾淨了!”
水英又撈起水裡的衣服,狠命的用棒槌“咚咚”捶著,開始慢條斯理,邊捶邊罵:“我捶死你,我捶死你!”
金木上學後才知道,細菌是捶不死的,媽媽那麽用勁,比高射炮打麻雀還浪費。
“哎!關鍵時刻,還是要冷靜啊!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可因小失大!鴨子沒保住,得了肺結核可就完了!”金木想想都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