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次日比爾博起床時,太陽仍舊向過去幾天那樣高懸於天邊,向著整個大地散發出灼熱的能量。
匆匆享用了比翁臨行前贈送給他們的食物過後,整支遠征隊便騎著馬匆匆上路了。
要讓比爾博說,沿途的風景可並不算美麗——至少比水草豐美、風景秀麗的夏爾要差遠了!所能瞧見的活物也並不多,只能偶爾碰見出來覓食或是沿著溪邊飲水的鹿群。
有時,比爾博可以看見灌木叢中伸出公鹿美麗的鹿角來, 一開始,他還由於沒有過多深入荒野經歷而將其認成某種枯萎的樹枝呢!
這種枯燥的趕路見聞,一直持續到了第叁天才有所改善。
當時索林正焦急地催促著眾人加快趕路的速度,一切都因為出發前比翁告誡眾人需要第四天一早便應當趕到森林入口處的地點。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當天一直到月明星稀之時才停止了馬不停蹄趕路的慌忙日程。
借著月光,比爾博依稀好像在周圍樹林中似乎看見了大熊出沒的蹤影。
這時候, 他本能地想要詢問睿智的巫師甘道夫的意見, 但話沒說出口,他就想起不遠的將來巫師即將離隊導致的分別, 這不禁令他後來的整晚都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等在一日清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刻,眾人便拖著疲倦的身軀出發了。
等到太陽自天邊準時升起之時,眾人一齊瞧見了像是座黑沉沉的高牆一樣等待著他們的漸進景色——那是一大片漆黑幽深的森林。
以往隨處可見的鹿群到此突然變得銷聲匿跡,尋常所能耳聞的林中鳥啼聲也幾乎不可聞。等矮人們真正抵達了幽暗密林邊緣部分的入口時,密林已經像個張開血盆大口般的黑暗巨獸那樣向著眾人不展現出了它那可怕的部分面貌。
密林樹木的枝乾粗壯異常,其中的不少上面還長滿了樹瘤,再加上扭曲異常的枝丫,暗綠的樹葉,無名的藤蔓蜿蜒其上,一路低垂到地面。
“咱們到了,哈!幽暗密林!”甘道夫舉起了手中的魔杖:“它可算時整個東北部佔地面積最廣大的森林了。我只希望,各位接下來的旅途能一帆風順。好了,按照約定,我想現在你們把這群小馬放回它們的主人比翁那裡了!”
聽到自己一行人要把這等上好的小馬歸還回去,這幾日享受足了有坐騎代步日子的矮人們當即開始抱怨了起來,但巫師警告他們不要做這般短視的蠢事。“比翁比你想像的還要靠近, 你們最好不要失信, 和他為敵可不是明智之舉。
或許你們沒注意到,這幾天趕路時尤其是夜晚總會有一頭大熊跟著我們,或是在月光下遠遠地守護著我們的營地——沒錯,那就是比翁!
他不只是為了保護你們、指引你們,也是為了留心他的小馬們。相信我,比翁能借給我們小馬已經算是十分慷慨且仁至義盡的行為。基於這一點,我們更不應辜負他的慷慨選擇背信棄義!”
“那你騎的馬呢?”索林有些不情願地反問道:“你怎麽沒提到要把它送回去?”
“我當然沒提到,因為我不準備把他送回去。”
“那你也做出了歸還馬匹的承諾啊!”聽到這兒,索林更不願意了。
“這事兒我自己會處理的。至於這匹馬,我還需要騎著它趕很遠的一段路呐!”
談話說到這,眾人已經猜到了甘道夫準備在這兒和遠征隊分別。一想到團隊中唯一的巫師要離開,就連樂觀慣了的比爾博都有些鬱悶。
矮人們不是沒有嘗試著改變甘道夫的心意,但毫無疑問,他們失敗了。
無論他們好說歹說,甘道夫仍執拗地堅持自己的想法毫不動搖。
“關於短暫分別這一點,各位先生,我們早已事先商量過了不是麽?”甘道夫試圖耐下心來解釋道:“你們不要再勸我了, 我還有些更重要的事要忙!我們有緣再見,各位。興許你們會在孤山前的某個無名之地瞧見我忙完事歸來的身影呢!”
矮人們無奈地聽著甘道夫嘮叨了好幾次。
帶著澹澹的憂傷, 矮人們將小馬背上馱著的所有物資裝備全都卸了下來並對此進行了全員的均分。
輪到比爾博承擔的那一部分, 或許有些沉重了些。
對於這位是身材矮小的霍比特人來說,高他半頭或是一頭的矮人們自然擁有比他健壯多了的好體格——而這些健壯的肌肉在對付沉重的物資裝備時非常有效,這都令比爾博羨慕不已。
做完這一切,索林帶頭放小馬們以自由,並目視著它們的身影消失在山丘的邊緣。當它們離開的時候,比爾博發誓他看見了一隻大熊跟著它們狂奔離開。
最後,又輪到甘道夫要和大家一起說再見了。
比爾博悶悶不樂地倚靠在一棵大樹的樹乾上,跟大家一起邊吃早飯邊做著進入密林前的最後準備。
身為團隊中的探路的飛賊,霍比特人還自告奮勇地淺淺進入密林入口附近的道路稍微看了幾下,雖然沒有什麽收獲,但比爾博仍舊為他所瞧見的所有光景而感到新奇不已。
告別的時刻總是很難度過...
早飯結束後,比爾博隻瞧見甘道夫站起來告別道:“各位,再會!在臨別之前,請大家仔細豎起耳朵記住我的告誡:一定要沿著幽暗密林的大路走,徑直向前走,那樣你們才能平安無事地從林子中出來!千萬記住,不要迷路瞎胡鬧!!”
“你確定麽?甘道夫,你這麽一說聽起來很嚇人!”霍比特人哀嚎道。
“非常確定,各位先生們,冒險總是需要慎之又慎的,從古至今一直是如此。”巫師聲音悶悶的,令人難以揣摩:“如果你們想要順利穿過森林,那就煩請耐心按照我的告誡去做。否則,那將是不可估計的禍患。至於巴金斯先生,請你幫我照看我矮人們。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他笑著說。
“啊———”比爾博接著急切地問道:“那還有別的路可以替代麽,比如繞過去什麽的...”
“據我所知,沒有——按照道路徑直穿越密林算是最為穩妥的方式了。
請記住,比爾博,我們早已遠離了平安慣了的夏爾。我們此刻腳下踩著的土地,可是充滿了各種紛爭與戰火,無人能置身事外。”
“謝謝,甘道夫,感謝你的話嚇壞了大家!”索林沒好氣地抱怨道:“再會了!你路上自己多加保重。”
“那就再會啦,這次可是真的告別了!”甘道夫扭轉馬頭,離開的步伐充滿了灑脫。
但是,甘道夫實在忍不住要說最後幾句話。在他離開眾人的視線之前,他轉回頭,雙手攏成杯狀大吼著。
比爾博依稀能夠聽見巫師的聲音傳入耳邊:“再會!在密林裡,千萬要保持戒心──還有,記住我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道路!”
說完這些話,甘道夫的人影也和他跨下的駿馬一起,很快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喔,真怪,甘道夫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矮人嘀咕著,因為他們真的很不願意失去他,所以才都積了一肚子氣。
現在開始,就是這段旅程最危險的部分了。每個人都肩起沉重的背包,和裝著飲水的皮囊,離開外界的光明,一頭鑽進黑暗的森林中。
由於密林內局促的間隙,大家只能排成緊密的一排來保持前進勢頭。
所有的樹乾都是黑漆漆的,一切都那麽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安。
很快的,入口的亮光看起來就成了遠處的余光,四周的一片死寂讓他們的腳步聲成了沉重的鼓聲,所有的樹木似乎都饒富興味地側耳傾聽著。
隨著他們的雙眼適應了幽暗的光線之後,他們終於可以看見道路兩旁的景象了。有時,會有微弱的陽光穿透上方濃密的樹葉和糾結的枝乾,幸運地照射進來,讓他們眼前有了別的光源。但這景象十分的罕見,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森林中有黑色的松鼠,在比爾博銳利的雙眼適應了此地的光線之後,他可以看見這些家夥在小徑邊鬼鬼祟祟地移動,或是在樹乾之後窺探著他們。
在樹叢中還有許多奇怪的聲響,悶哼聲、搔抓聲、以及滾動的聲音,這聲響還會一路擴張到地上堆的老高的腐葉堆中,但是,他看不見到底是什麽生物弄出這些詭異的聲響來。
比爾博所看見最惡心的東西就是蜘蛛網:這些濃密黑暗的網子擁有特別粗硬的蛛絲,往往會從一棵樹延伸到另一棵樹,或是吊掛在道路兩邊的樹上。不過,倒是沒有任何的蛛網掛在道路中央,不知道這是由於某種魔法將它們清除,還是有某種他們想不出來的原因。
不久之後,矮人們就對這森林產生了極為強烈的厭惡感,就像是當初討厭半獸人的隧道一樣,而且,眼前的景象似乎還更讓人灰心喪志。大家都極為懷念陽光或是天空的景象,更渴求那種涼風吹過臉龐的感覺。
但是,在此同時,他們必須不停地往前走。在森林之中沒有任何空氣流動,似乎永遠就是那種黑暗、窒悶的狀態。即使連習慣在不見天日的地底隧道中生活的矮人,都可以感到這種壓迫感;更別提習慣擁抱大自然、露天野餐的霍比特人了,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
夜晚是最糟糕的時段,森林中會變得一片漆黑,這可不是一般人想像中的漆黑;這裡到了晚上,黑暗到你連鼻子也看不見。比爾博試著在鼻子前揮舞雙手,果然什麽也看不見;或許說完全看不見也不是很精確的描述,因為他們可以看見無數的眼睛。
大家睡在一起,輪流守夜,當輪到比爾博值班的時候,他會看見四周的黑暗中有許多的微光閃耀;有時,紅色或是紫色、黑紫色的雙眼,會從不遠的地方瞪視著他們。
然後,那些光芒會慢慢的黯澹下來,又從不遠處再度亮起;有些時候,這些光芒會在他們頭上的枝丫上閃耀著,這是最讓人害怕的景象。不過,他最討厭的卻是蒼白、突出的那種眼睛。“昆蟲的眼睛!”他想:“不是動物的眼睛,只是大得有些怪異。”
雖然天氣並不是很冷,但他們還是試著在晚上生火,不過,很快他們就放棄了。火焰似乎會吸引數以百計、甚至是千計的眼睛靠攏過來,這些神秘的生物卻總是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身軀曝露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之下。
更糟糕的是,它會吸引來無數黑色或是深綠色的飛蛾,有些幾乎和你的手掌一樣大。這些飛蛾會在他們的耳邊不停飛舞,實在讓人難以忍受。還有那些巨大的蝙蝠,漆黑得如同黑色的禮帽一樣四下飄湯;因此,他們最後隻好放棄了火光,任由黑暗將眾人吞沒。
對霍比特人來說,這種難熬的過程在他腦海裡彷佛漫長到足有一生那麽久、那麽難以度過;甚至由於遠征隊一直以來堪稱嚴格的食物管控與分發, 可憐的比爾博肚子裡長長餓的咕嚕咕嚕響。
即使是這樣,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他們還是越來越緊張。食物不會永遠吃不完,事實上,數量已經有些不夠了。
不僅如此,眾人不久之後就面臨了飲水困難的問題:他們所帶來的飲水並不算多麽充足。
雪上加霜的則是這一陣,眾人也沒遇見幾條細細流淌的小溪或是水泉——這導致了他們更加難以補給己方本就瀕危的飲水儲備。
知道後面前進的一天,領頭的索林率先在道邊發現了一條河流。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條河流流速並不算十分湍急,但它的顏色卻是漆黑一片,整個外表也充斥著危險與不詳。
幸好比翁之前預先警告過他們,否則他們一定會不管河水究竟是什麽顏色,立刻把水壺裝滿,甚至喝得滿肚子都是水。
而眼下擁有警戒在心的遠征隊成員們,此刻只會想著要怎麽樣不弄濕手腳而渡過這條河。
河上興許本來還有個木橋,但經過不知道多少年的腐朽與河水衝刷,木橋的整個橋體早已只剩了岸邊定位用的木樁,這也讓比爾博深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