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了虛空遁行的薑禹,僅僅是一瞬間,就從龍都來到了玉嶺之外的玉嶺,一條虛空裂縫憑空在燭熦花海內,一個滿面猙獰的獨眼男人,違和的出現在了這片寧靜的土地上。
薑禹愣愣的站在那兒,良久,時間似乎靜止了。因為他恐怖的靈壓,空氣的流速都被擠壓變慢,他輕輕的一瞥,竟給人一種一眼萬年的錯覺。
這個獨眼的男人,用處了他的最強瞳術,那個源自那個以鴉為圖騰的古老家族的靈視之術。無盡的金焰從他唯一的眼睛中噴湧而出,化作一隻神采奕奕的三足金烏,扇動著燃燒的雙翼,盤旋在象牙色的木屋上空,不斷用其神目掃描著內部的一切事物,一覽無余。
其實他不必如此,以他的靈視,來到這裡的一瞬間便足以洞察方圓幾裡的一切。
也不知那金烏盤旋了多久,但是金烏通靈,那顫動的雙眸中的悲愴不能自己,最後留下了一身淒婉的鳴叫,便消弭於這天地之間。隻留下那個孤獨的男人,在燭熦花海中費勁的走著,甚至一個不穩,狠狠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薑禹忽然雙手狠狠抓住自己的頭髮,放聲狂笑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眼中含淚卻要笑的那麽放肆。
他笑到自己的喉嚨嘶啞,只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蜷縮著身體,側躺在了燭熦花裡。
“呼呼”薑禹伸手扯下了離自己眼睛最近的那朵燭熦花,攥在手裡,只見火焰暴起,剛剛還美豔動人的花兒這一刻就變成了無名的黑色粉末,飄飛在了空氣裡。
“啊!”薑禹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不管是肉體的,還是精神的,一股熱浪席卷了這片花海。
燭熦花和她伴生的瑩蝶就像一對苦命的戀人,即將在這裡迎接他們最後的時刻。
在金色火焰中的燭熦花,此刻才真正與自己的名字匹配,即便即將凋謝,花兒還是迎風挺立著,即便已經看不到其纖細的身軀,那一點紫色的燭光還是在那如波濤般洶湧的金焰中傲然綻放,要用最後的生命來詮釋極致的美感,那殘缺之美,也是完整的美。
而瑩蝶呢,前赴後繼地撲向火中尋找那零星的紫色,他們不害怕死亡,他們害怕的是孤獨,是獨自展翅在血月之下的寂寥。與其苟活,不如與燭熦合奏著最後的華美樂章。
但薑禹早已無心欣賞這自己造就的曠世美景,他從火中站起,一步一頓的走向木屋,他臉上無悲無喜,只是原來那隻神采奕奕的金瞳,一點點褪色,逐漸已變成了黯淡無光的灰色。
木屋裡安靜極了,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只有飯桌上已經放涼的飯菜彰顯著曾經存在的痕跡。
薑禹徑直坐到了之前余韻所坐座位旁邊的那個座位,輕輕捧起了旁邊座位旁碧玉雕刻的人偶,上面銘刻著無數暗含道韻的篆文。這是薑禹用自己的一隻眼睛,人類的最強的靈瞳,換來的,他沒有想過這個買賣是否值當,只要能夠讓韻再次回到自己面前,怎麽都值得。
“韻?韻?”薑禹雙手顫抖著將靈偶捧到了自己面前,輕聲問道。“別鬧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韻?韻?”他忍住撫摸著靈偶,清涼的觸感從皮膚上傳來,薑禹隻感覺天旋地轉,難以穩定自己的心神。
“廢物東西!天匠工坊的那群混蛋明明說,這個東西可以保護韻的靈魂的!現在呢!”憤怒忽然佔據了薑禹的靈魂,猙獰的表情似乎想要毀滅一切,
右手拿起靈偶就想摔在地上,但他還是不忍心,放了下來。 薑禹轉頭看了看對面座位天匠工坊附贈的木偶,沒說什麽,轉頭還是看著手中的碧玉靈偶。
“我早就說過,我不想要什麽孩子的,我不配,我不配有孩子,真的不配!我隻想要你陪著我!”
“你明明都為了他死過一次了,為什麽上天還要再來一次,為什麽!”
“我真的,真的該聽白澤堂那群神棍的話,就不該讓他出生,他真的是天煞孤星!”
“為什麽每次都是你,我活了那麽久,早就不想活了,為什麽不讓我去死!”
“對不起,都怪我,為什麽我總是遲到,遲到!我明明答應過要做你的守護神,但是我一次都沒有成功救過你。”
薑禹知道阿月也不見了,但是對於他來說,他不知道什麽是父親,也不知道怎麽做父親,他更不能把這個害死自己妻子兩次的畜生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此時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的消失,不光不會讓他感到痛苦,反而隱隱有些慰藉。
不知為何,薑禹的眼前浮現了五年前被淹沒在金色火焰中的余韻,那張美到極致的臉蛋上,即便靈魂經受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灼燒,在自己的懷中,依舊保持著微笑,依舊是那樣幸福和滿足。
“禹,謝謝你,很多人都害怕月亮,但是我還是覺得月亮是很美,因為我們相識就是因為月亮,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第一次被月亮灼傷眼睛後,你溫柔的為我揉眼睛的感覺,我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男人好帥啊,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嫁給他,嘿嘿。我們因月結緣,這個孩子就叫阿月,阿月,好嗎?”
“但是,我真的好擔心你啊。 你活了那麽久,還是像個孩子,我不在,你真的能好好生活嗎?我不在,你會不會再次冒著危險和那些可怕的怪物戰鬥啊?我不在,你一個人到底能不能照顧好阿月啊?我真的,真的還不想這麽早離開你啊。但是,你的懷裡好溫暖,能夠這樣睡去,大概也不錯吧。”
那本源來自於自己的火,自己卻無論如何都撲不滅啊,我算是什麽“神”,我連自己愛的人都保護不了,我就是個廢物!唯一能做的只是,從那片灰燼裡保護那一絲的殘魂。
“為什麽,為什麽會有人連那一絲殘魂都不放過,為什麽!”薑禹伸手想要擦去自己的淚痕,卻發現完全摸不到如何濕潤,原來,淚已經幹了。
不知過了多久,薑禹站了起來,他走出了木屋,望向眼前那一片在自己的陽炎下已然奄奄一息、即將被焚燒殆盡的燭熦花海,以及她們伴生的那群不知死活的瑩蝶。薑禹很疑惑,這些看似弱小的花朵和昆蟲,為何會如此頑強,在自己的陽炎中居然還能幸存那麽久,他不明白。
如此,她們是如此像我們啊。薑禹心中暗想道。
忽然,薑禹站起身來,口中呢喃自語:“毀滅吧,那就一切毀滅就好!”
青黃雙蛇纏繞雙臂,左眼中的金色光焰直衝雲霄。
他將身上代表著自己身份的襯衫,像扔垃圾一樣扔在了地上,他累了,對於這個傳承了千年的使命累了。
他已經厭倦了追逐那象征著真實的太陽了,他要追逐的是那顆永遠會在一個所謂“家”的地方閃耀著光芒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