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周末,窗外大乾門步行街上人聲鼎沸,絡繹不絕的行人在這肆無忌憚的掠奪著美食的盛宴,誘人的油脂香味勾動著遊人的味蕾,再禁欲的素食者都不得不在這裡打開自己對於食欲的封印。
特別是趙氏茶社,可以說是濟濟一堂、座無虛席,小趙那富有激情的吆喝聲甚至傳到了犬齋。
但是對於窗內的男人來說,大乾門的美食他已經嘗了個遍,此時此刻,窗簾遮擋下,幽深靜謐的環境,對於現在滿是疲憊的他才是最需要的。
窗簾緊閉的房間裡一片漆黑,一絲光亮都別想溜進來。室內唯一的光源就是沙發前那塊不停閃爍著近日新聞的屏幕,而字正腔圓的播音腔也是這片寂靜天地裡的唯一響聲。
“肉派和魂派代表人物將於本月八號在國立大圖書館展開關於人的唯一性本源的大辯論……”
“對於一個月前,京畿地區發生的短暫的日失現象,道樞官方表示,此舉是為了紀念過去在陰陽大革命中死去的戰士,特別關閉日冕裝置……”
“據前方記者報道,本次在大疆地區混亂地帶出土的古代遺跡中,發現了未知文明,其中蘊含有一種區別於現代以靈璧石和和弦礦為基礎的共鳴科技體系的,新的科技體系,據專家推測,可能會極大的改變……”
側躺在沙發上的年輕男人,臉上光影斑駁,雙眼緊閉,呼吸平穩,看似還在熟睡之中,其實只是淺度睡眠,遊離在夢境和現實,播報的新聞他無一例外聽到了,在聽到某個新聞時候,甚至眉頭一皺,似乎有些驚訝。
我曾說過,新聞類似於投影,將一些真相碎裂後,再將碎片拚湊起來,拚湊成國泰民安的繁榮景象,但是有心之人便能從中捕風捉影般找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而剛剛有的新聞就讓我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接下來是娛樂新聞。”聽到這句話的我翻了個身,顯然是對這些內容不感興趣。
“作為人氣偶像,本身也是道樞官方認證的掌靈官。薑明煌,將於本月十五日在龍都朱雀體育館正式宣布退隱。薑明煌……”
“啊啊啊啊啊啊!不會吧不會吧,怎麽回事,煌寶怎麽忽然退役了,啊啊啊啊啊!這不是真的,明明之前還說要辦巡回演出啊。”
這條新聞一播出,小喵就像聞到鮮血的鯊魚,一下從自己的房間破門而出,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確定這個消息是真的,才一下倒在了地上,開始做起各種扭曲奇異的動作,似乎想用這種行為藝術來表達自己對偶像退隱的失落和痛苦。
見狀,我也是忍俊不禁,被小喵逗得前仰後翻,真的無法理解這些追星族的狂熱心理,雖然用心理分析可以將這種心理剖析的淋漓盡致,但是理論合理性和人內心自我的接受程度,那可不是一個概念。
不過,很快,原先氣定神閑的假寐的我,臉上就沒有了一絲的笑意。因為我的靈嗅不受控制的發動了,這種情況並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意味著周圍絕對出現在什麽讓我的靈魂下意識開始警覺的強敵了。
我能感覺到一股無比熾熱的氣息,正滑過我的鼻腔,一直流動到我的靈腺體,不斷炙烤著我的靈魂,讓我一下子燥熱不堪,眉心隱隱有些發燙。
那股氣味太濃烈了,又太熟悉了,那是太陽的味道啊!那股代表著真實的刺激性氣味一下子讓我從睡眼惺忪中蘇醒過來,無比清醒。
我心念一動,靈腺體朝著周圍噴射出無數靈性絲線,
這些無形的思維之線,作為我感官的延伸,一下子穿透了存在於物理法則的牆壁,編織成一張巨大的靈網,籠罩了周圍方圓百米之內,將周圍的一切事物傳導到我的大腦之中,一覽無余。 我很快找到了那股太陽氣味的來源,就來自於站在犬齋門口的,一位渾身被鬥篷包裹看不見面目的男人。奇怪的是,我在這個男人身上,竟然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靈能反應,他的體內似乎空空如也,一絲一毫的光點都不存在。
看來是個不速之客呢,這種讓人捉摸不透的虛無感,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而能夠帶給我這種體驗的,沒有一個善與之輩,盡是些棘手至極的各類強者,或是有什麽極為精妙的靈匿術法,不管如何,那都是些完全不可能會出現在長晝地帶的家夥。
既然,站在犬齋的門口,那一定是衝著我來的,但是知道我在這的人並不多,我腦袋裡一下子閃現了許多面孔,一下子也不知道會是誰。
所幸,一個人的靈能很大程度上能夠反映他的精神世界,能夠散發出如此濃烈的太陽氣味,應當是個光明磊落之輩,並且應當是道樞這一側的,而非是外道集團或是邪教的那群陰險惡徒。
我一臉嚴肅的朝著地上打滾的小喵說:“小喵,你先回房間去。”說著,將其提了起來。
小喵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見我一臉嚴肅,還是聽話的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下樓,打開了門。
這是,我,第一次,和這個男人面對面相見了,我當時並不知道,我們的這次相遇,以及後續發生的一切,會對整個道國甚至是世界造成那麽巨大的影響,但是我並不後悔那一切。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違和感,讓我頗為好奇。
簡而言之,這個男人既普通又特別,既弱小又強大,既蒼老又年輕,如果再加上一句話,那就是既偉大又卑微,是和上面一樣的句式,偉大是他的悲哀之處,而卑微才是他令人羨慕的地方。
在烈日下,男人披著一件看起來極厚,不知用什麽野獸皮毛製作的鬥篷。他的面目起初被兜帽的陰影所遮掩,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由暗金色金屬打造而成的眼罩遮住的眼睛。
當男人意識到我的存在,看向我的時候,我才真正看清了他的相貌。他的皮膚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生機的乾枯樹枝,毫無光澤可言,甚至感覺稍加摩擦就能從他臉上打磨下木屑。這層樹皮緊緊貼附在男人的骨架上,形銷骨立,形容枯槁,已然是瘦的不成人樣。
他並沒有被眼罩遮蓋的左眼,映射出一片荒涼的絕望世界,從他那隻混沌灰暗、毫無生機的眼眸中,我看不到一點點生命所應該有的希望與活力。與之對應的,是當你看到他的眼睛時,很容易就被他眼底所埋葬的求死之心感召,一同厭惡起了這個世界。
我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麽還會活著,又是什麽驅使著他活著!
但是,他站的筆直,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支撐住了他的腰肢,讓他能夠和年輕人一樣,這樣昂首挺胸的站立著。
而他看似孱弱的身體裡,我能夠感受到一股力量,並不是靈性力量,而是一股單純的肉體力量,這種力量甚至要強於專精於肉體操縱的我,他力量很內斂,所以極難讓人發現,不是我這樣對肉體無比鑽研的人,恐怕是難以察覺的。
說實話,自打見到這男人的一瞬間,我的大腦就開始瘋狂的轉動起來,分析著所有的線索,以及記憶中所有的資料,竭心盡力的探尋著男人的身份,以及他來尋找我的目的。
我這家夥,並不是一個能夠相信他人所說之話的人,比起沒有任何成本的語言, 我更加信賴自己的判斷。
“您好!”我大聲向那男人問好,並且恭敬而不諂媚的伸出了手。我依稀對男人的身份有了猜測,雖然對其身份表示尊重,但是我並不是一個單純因為身份就能對一個人心生敬仰的人,獲得力量不是難事,掌握力量才是真正的強大,而掌握力量需要強大的心靈。
男人沒有回話,甚至臉上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變化。
他只是伸出了手,拍打了一下我的手心和手背,以此作為回禮,行為古老而優雅。
對此,我不禁難堪的眯起了眼,這是一種在道國建立之前傳承在某些古族中的特殊禮儀,代表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無禮的寬恕。這種古禮節在千年後的今天,早已失傳,即便是宗家也極少人使用,這顯然是一位擁有古老傳承的宗家人士,我都是在一些古卷宗上看到的相關記載。這不禁讓我的猜測有了新的延展。
相對應的,我按照卷宗中的記載,作揖向男人表示歉意。
接著,我將他領進了屋內,雖然不符合禮數,但是我時不時回頭打量著這個男人,男人也不避諱,帶著笑意看向我。
就在我們兩人眼神交匯之時,我在那男人如同死海般的灰眸中,讀取出了一些新的東西,在那片深邃死寂的海洋深處,隱藏的是,不斷燃燒著的,名為“憎恨”的狂暴火焰。火焰純粹而凜冽,讓人毛骨悚然。
這股恨意藏的極深,如若不是我曾經也擁有過這樣的殺意,我絕對無法察覺!
這個男人,相當危險,對於天台市,簡直就是一個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