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師父的目光正對著自己。

“你隨我來。”

祠堂深處，是師父每日修煉的地方，這裡平時只有師父能進，除此之外就連師兄都從沒允許進入過。

所以在跨入門檻之前，他停在了外面默默探望著裡頭，不敢隨便進去。

“進來吧。”

師父進去，點燃了裡頭的燈，待他看清裡頭的一切，祠堂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關上了。

昏暗的燈光下，那鑲嵌在牆壁上的四個龍頭就顯得格外的醒目和詭異，孫閻怔怔的看著，不敢相信祠堂裡頭竟然還有這種東西。

龍嘴張著，卻只有最後一顆龍頭嘴裡頭銜著一顆金色的珠子，龍嘴對著一個巨大的金色四足鼎，鼎內裝滿了清水，而就在孫閻剛剛走近的那一刻，最左邊的龍頭突然間動了一下，緊跟著龍嘴緩緩張開，嘴中的金珠便跟著掉落下去，很快沉入鼎下。

這下，四龍口中的珠子都沒有了。

金鼎前擺著一張供桌，桌子上的爐鼎內燃著兩根香，一點星火在靜靜的燃燒著，而鼎內已經被香灰覆蓋的厚厚一層。

“跪下，上香。”

孫閻不敢多問，連忙下跪照做，點燃三根香後跪拜不起。

“知道這是什麽嗎?”

師父看著眼前這四個龍頭，目光沉靜，眉眼中帶著一絲肅穆。

孫閻搖頭。

“師父，徒兒不知道。”

“這四龍含珠，名為圭測儀，龍口中的金珠在天下太平時會一直含著，而一旦世間會發生災難，那龍口便會張開，金珠掉落，給人警示。

前面數十年裡，這金珠最多掉落兩顆，然後這國家內便先後發生了兩場戰爭，死傷人數數十萬。

而現如今，四顆金珠全部入鼎，龍口已經空了，這代表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場更加嚴重的災難降臨世間，屆時傷亡可能就遠不住數十萬了。”

孫閻聽著詫異惶恐。

“會是什麽災難?”

“可能是人災，比如戰爭，也可能是天災，總之對人間來說會是一場無法想象的浩劫。”

“師父，既然您有預知之法，那是不是也有解決之法?”

師父點點頭。

“自然之中，萬事萬物相生相克，天規法度既然降下災難就一定會給人間留有機會和希望，為師這麽些年便一直在尋找著希望，現在，為師找到了。”

孫閻忙問。

“是什麽?師父您說，徒兒也希望能盡一份力。”

“白音真人。”

“白音真人?”

孫閻面露困惑。

“這個真人有什麽關系?”

“從古至今，人類都能平穩延續，足足上千年才得以發展成如今的文明，而人族之所以能延續至今，不是沒有遇到過滅頂之災，而是這些災難，都被提前發現和提前規避了。

白音真人，是天規法度之外，留給人間最後的希望。當人間有難，浩劫當頭，這時候便需要修成正果之人站出來，以身祭天，平息浩劫災難。

千年來，她輪回轉世幾十次，一次次助人間逃過滅頂浩劫。

現如今浩劫將要降臨，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助白音真人盡快修煉，讓她修得大道，平息這場人間災難。”

師父的話，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傳到了孫閻的耳朵裡。

他死死盯著那四個龍頭，又默默看向師父，一股莫名的冷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師父，平息浩劫的方法只有這一個嗎?”

“神，鬼，人，各司其職，各居其地，那為什麽會有人能有機會修煉成神?成神何其難，不過法度之外給人族的一個希望，既然人有了成神的希望，

那這個人就要有為人族犧牲的覺悟。不然，法度嚴明，為何讓你成神?”“可……可成神，是，是為了自由，不是為了……為了，犧牲啊。”

“當然，千年之前，得道成仙之人那麽多，只需犧牲一個來護衛千萬人族。但現如今，靈氣匱乏，想要得到成仙談何容易，百年不過一人，那這一人，就是天定之人。”

孫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沉默的盯著師父。

“白音真人，知道這些麽?”

“她遲早會知道。”

“那為什麽不提前告訴她?”

待她修成正果，待她已經有了拯救天下蒼生的能力時，再告訴她這一切，面對千千萬萬條生命，那個時候的她，還能有其他選擇麽?

師父看著他，目光肅然。

“當年，我的師父告訴我這一切時，我與你反應無異。我們世世代代守護著這個秘密，存活的意義便是尋找到天定之人，助她成仙，拯救蒼生。如今我老了， 必須找一人來繼承這裡的秘密，當初我見你第一面便知你有這天賦，而你也是這天下蒼生受苦受苦的一人，你該明白，如果災難降臨，人間會遭遇什麽。”

是啊，孫閻是吃過苦，受過罪的，他曾眼睜睜看著父母親人因為災難在自己面前一個個死去，也曾看過屍橫遍野，家破人亡。

這樣的他，才會更加明白生命的脆弱與可貴，才會更加懂得蒼生不易。

而他也有足夠的天賦來幫助天定之人修成正果，這樣的他，才會被師父選中，才會跪在這裡，知曉這一切秘密。

“玄清，現在你可知道，我為何逼著白音真人修煉了?”

“徒兒，知道了。”

“白音真人，世代都是命定之人，她是人間最後的希望，所以定要讓她在浩劫來臨之前得道，你明白麽?”

“徒兒，明白。”

師父看著他的表情，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一世的白音真人，你可知與我是什麽關系?”

孫閻怔怔的看著師父。

只聽他蒼然歎息，緩緩道。

“上一世，她是我的親姐。”

那時的他，也和孫閻一般大，那時他的師父，也曾說過這段話。

孫閻下意識問了個問題。

“師父，距離上次浩劫，過去多久了?”

“一百五十余年。”

既然如此，那眼前的師父，已經快要兩百歲了。

孫閻走上前，看著鼎中的清水，從水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能活多久?

能活到白音真人下一世長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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