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奢侈,美酒佳肴,我們還算節製,免得醉酒現醜,和大葷肉杠上,滿嘴流油。
醫生微醺,點上煙看我們風卷殘雲,倆護衛老兵職責所在,搶先吃飽。道爺說的豪邁,酒氣上頭,臉紅脖子粗,說話大舌頭,可眼神清明,動作絲毫不亂,穩如老狗,是個神人。六爺見我們漸歇,停杯不停箸,不管老護衛的白眼搶過半條獅子魚,老護衛瞻前顧後,伺候煙鬼大爺吃喝,還輪著敬一圈酒,得空才給自己叉上幾筷子,混個囫圇半飽。
醫生的職業本能,對萎靡的煙鬼好奇,忍不住多看幾眼。我給醫生說清楚煙鬼情況,問:“有辦法治嗎?好好的漢子,可惜了。”
“辦法?”醫生吸著煙,想了想,與我道:“這裡醫院沒辦法,需要X光機,定位到子彈在哪,才能看能不能做手術。”
我納悶問道:“什麽機?”
醫生道:“X光機,呃,解釋不清楚。他這情況必須要用這機器,我們武漢漢口協和醫院有的。”
我驚訝道:“還得回武漢治啊?”
“我想想……北平協和醫院應該有,北平近。X光機,除了我們武漢協和有,還有的我也就知道蘇州博習醫院有。等下回去我打電話回我們漢口協和醫院問問,再說了,有X光機,也總得讓我們主任聯系個北平那邊做手術好的醫生吧。”
田芽子幫腔道:“有辦法就好,夏老哥真是個好人,跟著煙鬼真是受老罪了。”又散一圈煙,熱情招呼道:“來,來,點上。吃好喝好啊,吃飽啊……什麽?怎麽沒面條?吃肉,吃肉,有肉吃什麽面條啊。”
老護衛緊張到不自覺拽上我的衣角,不敢置信的與我問道:“真,真的有辦法治啊!有的治是吧,醫生兄弟是說能治,是吧?”
“有的治,等下我們回去了,我打電話回我協和醫院,我記得這裡醫院有電話。先吃飯,別著急……”醫生在煙灰缸別掉煙頭,勸解急不可耐的老護衛。
田芽子轉著圈招呼,過來聽了半個話題,也明白一二,自豪的道:“老哥甭著急,我說了我醫生兄弟有辦法的吧,您看我沒吹牛皮吧,哈哈……這得敬我醫生哥一個啊。”
“應該的,應該的……麻煩醫生兄弟了,您費心……這敬您一杯,我幹了,您隨意,隨意……”老護衛忙站起來敬酒,客氣道謝,桌子底下手扯煙鬼,煙鬼不情願也沒有再讓部下難看,起來一同敬了醫生一杯酒,未多言語。
煙鬼的為難,不是設身處地,又有誰能懂這辛酸,不是在自己軍醫院,外地就醫治他這傷病,是需要一大筆錢的,要二十九軍批下這筆款項,待到何時?
老護衛高興的合不攏嘴,心裡隻記住醫生需要打電話,佳肴美饌都沒食欲,哪怕飯局尾聲,還是眼神催促食不知飽的六爺。
協和醫院,淵源都是西方傳教士所創建,並且是不同教會之間的聯合,因此命名為“協和”,不差錢,不差醫學人才。全國八所“協和”中,以北平、武漢、福建三地的協和醫院辦的最好,各方面條件、各種設備等都非常好,造福一方。
這次大水災,武漢協和醫院被淹,在江面上租船收治病人,並且在難民點設置醫療點,積極參與治病救災。
結帳的倆護衛老兵直吸涼氣,數額眼暈,黑著臉討價還價,躍躍欲試摸駁殼槍摸刀把,大堂經理無奈折上折,老兵解開綁腿開箱子,半箱子小黃魚幾扎銀元,豪氣的拍個根小黃魚,說多的算賞錢,
把大堂經理氣的差點叫人來火拚。均價小黃魚是80塊銀元差不離,石門時價小黃魚是75塊銀元,折上折半價也要78塊銀元啊,丘八拎一箱子錢還盡想著吃白食,賞錢?賞你奶奶個腿的。 黃昏似暮,石門民生大街,商鋪鱗次櫛比,行人匆匆,小買賣短促成交。老護衛丟下煙鬼打頭,步履匆匆,沒有人力黃包車坐讓醫生心碎,醺醺然的我們差點沒給整吐了。
石門某醫院,夜幕降臨,電燈也亮起,人們湊著一天裡最後的熱鬧。路過的住宿樓,我們二十九軍的士兵們,有一些已經換上深綠的棉服軍裝,棉軍帽還不必用,蹲了一圈,端著人頭大碗,陝西油潑面,唏哩呼嚕就是乾,香氣四溢裡飄著山西老陳醋的味道。二十九軍好面子,拉來的軍糧沒有黑面高粱面,全是白面。軍被和軍用毛毯已經分發,新棉服軍裝與軍棉帽也一起發放,還是同樣的深綠,不討喜。昨日開始晚上溫度突降,清晨首次有了霜降,冬裝棉被解燃眉之急,後勤的及時,少不了參謀部情報統籌和及時的軍令下達。這些士兵大多是護士兵,不是我們這些新兵和烏鴉能比的,紛紛起身與醫生問好後又蹲回去繼續乾著油潑面,對我們視而不見。
醫院有兩部電話機,在行政樓院長辦公室和總務科辦公室。雖然天黑,二層的行政樓還未關大門,門廳裡亮著燈,虛掩了門的守衛門房裡,值班的和下值的在小酌,見我們一群的人進來,忙著親近醫生又喝止我們。“醫生吃了唄?莫亂闖哦, 莫亂闖……末得一點規矩了是唄?”老護衛向著一樓兩邊打量後還想上樓瞅瞅,被好一通埋怨。
“剛下桌呢。借你們總務科電話打幾個,急事,電話費用多少明天我加倍給你,你幫我結下帳,可以不?”醫生依然大氣。
“啊……”守衛門房遇到好事,卻也為難道:“總務科的鑰匙我這裡是有備用的,但是沒有總務科的人一起,我不可以去開門的,違反了我可能會被開除的啊。”
醫生問:“現在能找到總務科的人嗎?”
門房道:“下班了啊,能等明天嗎?”
田芽子忙著散煙:“幫幫忙,明天我醫生哥再去總務科說清楚,不會讓您難做的。”
田芽子進到門衛室裡面散煙,門房裡還有三人,小桌子,幾個碗碟菜肴,裝散酒的輸液玻璃瓶零散,有的玻璃瓶已空的。坐唯一一把椅子的漢子,習慣了窩裡橫,摜下酒碗,不耐煩吐槽:“還有沒有點規矩,不行就是不行,別打擾我們喝酒,臭當兵的滾蛋……”
伸手不打笑臉人,開口不罵送禮人,過份了,我臉色漸黑,準備要爭辯幾句時,他們一個腦殘的譏諷我們,或玩笑,或拱火,道:“哈哈,當兵的可有槍的,你可別得瑟了。”
“槍?哥哥我沒有嗎?”酒蒙子手摸身旁掛椅子上的手槍套,拔出“張嘴登”擼子,胡亂揮舞,見擼子槍口遇上還在厚著臉散煙的田芽子,我不自覺摸去槍盒的右手,電光火石間,開了槍盒,拔出快慢機時,大拇指去扳開擊錘和保險機柄,抬手就是啪啪兩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