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剛下手術台,見到我們漾出暖暖笑意,透窗的陽光都明媚了幾分。
醫生指了指手術衣,沒理會旁邊患者家屬的問詢和感激,自然會有其他的醫生去接洽,帶著我們去換衣間,這時候醫生不在乎什麽規定,我們就更沒覺得有什麽規矩。醫生洗過手,換下手術服,西裝革履,皮鞋錚亮,兄弟之間話語許多,不知從何處聊起,換著穿戴時,已經和田芽子叼起了煙,規定?嚴禁吸煙的標志在哪?沒看見。那些見我們已經忘形的醫護,皺眉吸鼻子搖頭別嘴,不好意思去提醒這確實有大本事的醫生。
“雅文哥,太子爺讓帶了好多金條來……”田芽子神態猥瑣,拿手背擋著嘴型輕聲告訴醫生。
醫生系好鞋帶,吐槽道:“當個兵,窮死了,煙都快抽不起,等下我們找個地方去喝點小酒去……”
我納悶道:“醫生,你怎麽不穿軍裝啊,沒人管啊?”
“神醫啊……”見我對他翻白眼,忙笑著道:“老王,王哥,行了吧……綠啦吧唧的軍裝,難看的要死,還軟趴趴的,不愛穿,反正沒人管我穿不穿,出來到這裡我是老大,怎的?”醫生對深綠色的二十九軍軍裝嗤之以鼻,讓我們頓時感覺身上軍裝不香了,都是豪橫的主,真心不能比,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新兵蛋子從令如流別找抽。
我催促道:“嗯,軍裝確實難看,哈哈。快著點,喝酒去……”
“哦啦,走著……”
醫生聽田芽子說太子爺的趣事,我們身後跟上來倆老兵。“這兩位老哥是老院長委派的,拗不過那老頭,說是保護我,我看是老頭怕我跑了,哈哈……”醫生打趣的介紹,老兵們也只是笑笑,不多嘴不多事,醫生拿走小皮箱給老兵道:“老哥,辛苦下,幫忙看著。”
田芽子忙著給倆老兵散煙點火,得瑟小皮箱裝的金子,讓老兵愕然,老兵從口袋掏出來半幅疊好的綁腿,把小皮箱捆扎一圈又綁在自己左手腕,拎手上隨我們同行。
醫生見老兵如臨大敵,輕笑道:“至於嗎?”不同人眼裡大不同,多說無益,轉而與我們聊太子爺的軍棍,師長不是號稱張扒皮嗎?這是想認乾兒子,這麽好說話的嗎?怪哉。
“等我下,我去喊下與我們一起來的,路上說好,到了石門請他們喝小酒的。”
領隊長官原來是烏鴉連老連長,他需要處理事務,只能相約下次痛飲,煙鬼大爺本來想繼續躺屍,被老護衛連哄帶拽的喊起身,道爺很爽快,言要喝倒一桌,六崽在發飆,新兵蛋子不喊六爺莫得規矩,氣的我一口老血沒噴出來,隻得誠心懇請六爺賞臉。
所有人對醫生都另眼相看,煙鬼大爺是永遠的大爺,道爺無欲無求,六爺見了老兵們又成了六崽,低眉順眼。田芽子散一圈哈德門,大夥逛出醫院,溜達石門大街,按醫生的說法,要去正太飯店去吃點好的補補,還要去聲光影院看場電影娛樂娛樂,當兵當的實在是太無趣。
醫生當兵,軍醫院老院長把他當成寶貝疙瘩,只要肯留下來,無所不應,想幹啥就乾點啥,不想幹啥就讓人伺候別累著。醫生以別無聊來行事,看周圍的一切不順眼,傷員在這樣環境裡,在這些醫護手裡不感染丟命就是奇跡,開始無事找事可勁折騰,環境大整治,包片大掃除,檢查不過關打軍棍,個人衛生大檢查,發現跳蚤虱子直接上軍棍,一天一打,打到沒有為止。至於怎麽消滅跳蚤虱子,那不是醫生考慮的事情,
隻管發布命令,士兵隻管執行,軍法會教會士兵怎麽行事到位,當長官的精髓無師自通。 醫生的輕微潔癖,令所有深惡痛絕,軍法之下必須執行到位,哀鴻遍野。軍醫院旁邊的婦人們狠狠掙了一筆,士兵們那些家當漿洗不過來,只能請人幫忙,順帶暴曬用烙鐵燙跳蚤,有遠見的婦人家立馬小澡堂開張,請來理發匠給丘八們剃光光。老院長受夠了部下的嘮叨訴苦,請醫生出去散散心,把自己的親護派去保護醫生,不許掉一根頭髮,大佬如是命令。
石門市,正太鐵路、京漢鐵路交匯點,成為交通樞紐,成為控燕京南門、扼冀晉咽喉、連齊魯中原的華北重鎮。鐵路交通便利,物資集散,商品流通,商業與服務業繁盛,工業興起,蓬勃發展,有在石jia莊村東創建的正太總機廠、大興紗廠、井陘礦和正豐礦等等,火車拉出了個新型城市。
石門大石橋,大塊石灰岩石砌成,坡面平緩,橋頭兩側各有石獅雕塑二尊,我們駐足良久。明生大街,壓實的土路,商鋪林立,大百貨商場也吸引不了我們這些糙漢子消費,只有田芽子豪邁的買了兩條煙,醫生喜逐顏開。
下晌,醫生厭惡逛街,無聊,去看電影消遣。聲光影院可上下兩層觀看電影,除了普通座位外,還有雅座和包廂,能容納觀眾近千人。聲光影院樓上票價三角,樓下為兩角,而包廂價格兩元,隻選貴的,不選對的,醫生直接要了兩個包廂,點的茶水要高檔,點心要精致。下午的場次,除了大門難邁的大家閨秀包下的包廂,更是人影稀疏,醫生純粹是憋屈的報復性消費。
電影《歌女紅牡丹》,影星身段美麗,歌喉余音繞梁,引我們拍案叫好,無賴浪蕩子狗彘不如,又引我們拍案而起破口大罵,我們把影院當茶樓的行為,大閨女氣惱的面色不虞,潑辣的陪伺老娘們向我們丟瓜皮果殼,把醫生逗的樂不可支,還不叫人來瘋的消停,我滿懷惡意的以為,那些閨女與娘們就是故意這樣的,想勾搭田芽子和醫生,都沒人丟我,太傷人心。
石門最大最豪華的飯店,正太飯店,一座樓中樓建築,青磚牆、木窗、圓形門,樓道、屋內一色的木地板,完全的歐式風格,法式小洋樓。只有醫生沒感覺,不發怵,踏步領著我們直趟,進門就要包間,敢打馬虎就叫護衛去講道理,二十九軍的護衛,九龍帶駁殼槍沒什麽,背插的大刀片一言不合拔刀在手,就問你怕不怕,老兵看淡生死的死魚眼莫得感情,小皮箱的金子撐腰,不能讓狗眼把人低看。
醫生一句不怕花錢,定下規格,進了樓中樓,二樓大包廂,一排服務員服伺禁手落座,品茶聽小唱,用呈上來的菜單點菜。大場面,我們咽著唾沫扮斯文,等上滿席面,滿上酒盅,醫生說著場面話齊喝一個開席,開始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抽香煙的都點上開噴,一水的大漢子,菜就需要接著上,別的都是樣子貨,就要肉,就要大酥肉,還有金毛獅子魚可口,那個必須盤子再上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