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擊開始時,士兵們陪著連長還在談笑風生。連長英明神武,算準日軍會大炮打我們,諸葛亮也不過如此。
這安排連長非常得意,陣地上就留了一個班,由正副班長各帶一半士兵,在兩翼隱蔽工事碉堡觀察敵情。等日軍打過幾炮,停了炮擊,隊伍就順著隱蔽戰壕去陣地防禦殺敵。
炮聲一直沒停,連長開始暗自皺眉心。不間斷的炮擊,讓防炮洞震的頂棚噗噗落沙泥,一根枝丫在圓木縫隙間滑了出頭,連長的眼神盯著那枝丫發愣。持續的炮擊,晃蕩不停的枝丫,完全不存在詩意,連長心裡煩躁的想扯掉,狠狠的折斷,丟地上狠狠……狠狠的踩。中路連長還是坐著不敢動,怕自己起身會引起連鎖反應,會炸營,慢慢的,盯著枝丫的眼睛,瞪的開始泛紅。
忍受炮擊,硝煙漫過來,與防炮洞裡飄浮的塵土,混雜成一種死亡的窒息,恐懼把所有人包圍。
在霧氣裡副營長摔了進來,萬幸的是在炸營前,喊道:“呼呼……沒……事,呼……沒情……況,呼呼……別,別……動,呼呼……大夥……呼……別動……”
洞口的士兵把副營長扶起,大聲問:“營長,什麽情況啦?”
“呼副……呼的,副……的,喊副……營長。”副營長強大的習慣下這麽回應,捂著腦殼大聲安撫這裡的士兵道:“還在炮……呃……擊……陣地上看不清了,別慌,別慌……等炮停,再去一個排,看看情況。”副營長,年紀不算大,是老泥鰍,從士兵混上去的。士兵都要喊營長,不然就要吃瓜撈,雖然天天嘴上很謙虛,也知道士兵背後的腹議,還是很享受不準備改。
昨天連夜在陣地後面建起的隱蔽戰壕通道和搶建好的防炮洞,副營長還是不安心,不安穩,怕炮擊時,莫名其妙就埋了,還擔心有日軍隨時衝上來,一種要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念頭,最後是那做長官帶來的一點點責任感,副營長勇敢的守在了觀察哨。八面玲瓏的副營長,有望遠鏡顯擺,也是被派來中路的原因,這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簡陋的觀察哨左右觀望,時刻提心吊膽的以為煙霧裡會衝出一群日軍。
觀察哨揚下的沙土,時時,陣陣,不知哪飛來的碎石崩飛了副營長的毛皮軍帽,腦袋上馬上鼓起一個大包,萬分驚懼把眩暈感都成功克服幾分,一個踉蹌下還知道拽下望遠鏡,給瞭望點的警衛員和傳令兵,要死也死個明白,是何等的執念,不自覺的喃喃:“要死了,要死了……”身體本能的驅使,跑進隱蔽戰壕,連滾帶爬的竄入防炮洞。
……
兩翼隱蔽碉堡,硬殼工事擋不住死亡,沒有士兵敢站到射擊孔觀望,全部蹲地上,抱著腦袋胡喊。哭爹喊娘的都算勇敢,跪了喊菩薩保佑尿透褲子,這時候也沒人會笑話。
“班長,班長……怎辦啊……跑吧……救命啊……班長……”十余分鍾的炮擊已經徹底讓士兵崩斷了彈簧,逼瘋了,魔障了。
同樣蹲著抱頭,喃著祖宗保佑的班長,感覺有人喊,頭卡齒輪般轉一點方向,眼神空洞,迷茫。
炮聲停了。
不地震了。
碉堡裡的士兵們慢慢耳朵可以聽到熟悉的嗡嗡嗚嗚聲,那討厭的日軍飛機,這段時間老是從這邊飛過去,滿省城溜達。哪怕炮擊停了,心裡知道敵人應該會上來,身體還是寧願蹲著抱頭,沒有一個人肯去射擊孔,包括那個平常牛氣衝天的班長。死就死吧,死了算逑,太折磨人了,
碉堡裡幾個士兵精神垮塌,魔障裡做鵪鶉,能舒服一會就活一會,不折騰了,快死掉吧。 嗡嗡聲連著嗚嗚尖嘯,尖嘯一聲又一聲。飛機俯衝投彈,前沿這個中路陣地,一翼的碉堡隻炸掉隱蔽,幸運又頑強的存在成為目標,一個精確的弧線命中,轟的炸毀,接著又一顆炸彈轟的在硝煙裡閃起光亮。
後面防炮洞,驚魂未定的士兵們,在慶幸昨晚一晚上的辛苦沒有白費。
中路連長一把扯掉視線裡的枝丫,狠狠的慣在地上,踩,一直踩,一直踩。
副營長本來準備做傷員,讓戰地護士包扎下,就讓個士兵架自己去遠處擔架隊,傷這麽嚴重,需要去住院。眼見那二愣子連長在和一根小枝丫鬥氣,排長在陪著士兵發抖,暗歎完犢子。越是怕死的,在死亡跑不掉的時候,就要做明白鬼,副營長喊到:“這裡二排的,所有人跟我上。快,快,死起來啊。”
“平常不是都是能人嗎?麻答這個,麻答那個,天王老子都看不上,現在軟爬啦,帶卵子的跟老子上,沒卵子的不來的記下,回頭槍斃。”副營長話多,說話時間在給自己打氣,給自己做視死如歸的心理建設。
副營長領頭,顫顫巍巍,在垮塌的隱蔽壕道磨蹭,隱蔽壕道破爛不堪,不時滑落沙石會驚的士兵們胡亂瞄準,驚弓之鳥。
“啊……”的一聲痛呼,一個士兵的腳掌被修工事的大碼釘扎對穿。
副營長黑著臉回頭看了看,對著那捂著腳的士兵腦袋就是一槍,罵道:“這玩意能把長筒皮靴扎對穿?哄鬼啊,逃兵槍斃。”
“跟上我,快點的,別磨蹭。呃……把那死鬼給他記陣亡,下不為例。”嘴裡喊著趕快的副營長,在前面磨蹭,沒有士兵走在前面,讓胡思亂想不去害怕的副營長冒出一個詞,那什麽易水寒,真他娘的寒,渾身滿寒氣。這段時間長官大佬們道別都喜歡念叨幾句,副營長也感觸頗深,到時候萬一不行了,就喊那幾句,豪氣,留個名聲也可以有的說道。
幾百米走了好長好長的時間,完全被摧毀的陣地,如深耕又翻過的地,彈坑密密麻麻,硝煙痕跡,陣地戰壕炸成溝壑,防炮洞還剩一段大坑,碉堡也被炸爛。
一排人撲下溝壑,慌張的擺弄遼十三,看著不遠處橋頭集結的日軍發愣,寒風吹拂過,一排腦袋,冷汗變成冰滴。
日軍一個小隊,架著機槍,防禦陣型,半數士兵在麻袋灌著沒凍結的泥沙,疊著防禦工事,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後面更多的日本人在修著嫩江橋。
“打不打?”終於有不怕死的問了很多人想問的問題。被徹底無視了,叔能忍嬸也不能忍,以後被家鄉人說成沒卵子的貨,一家人還活不活?泥人都三分火性,這是看不起誰?
副營長罵道:“打你媽啊,炮彈沒吃夠是吧,都不許先開槍。”
看到日軍態勢,副營長算看出點門道,靈光的爆表,喊過傳令兵,把大眾說辭選了好的一套,命令道:“你現在回去匯報,我部陣地受日軍炮擊,落彈萬千,又遭到日軍飛機投彈轟炸還有掃射。我軍英勇抗擊,誓與陣地共存亡,現與……”望遠鏡向前面看了又看接著道:“現在與日軍千余人對峙。精忠報國……”沒詞了,想了想,一下發生的事情太多,漿糊了。“算了……就去匯報這麽多……”
一個排,頂禮膜拜大神,難怪他是營長,我們是大頭兵。我們被日軍好一通欺負,一個班都埋的不見人影,營長的騷操作,看樣子大夥還有大洋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