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不安中嚇醒,頭一下探出開始有點溫熱的被窩,新鮮的冷空氣給了一絲清明,那種膽顫到窒息的感覺得到舒緩。
鬼子在我村子裡逢人就殺,見房就燒,見物就搶,村內濃煙滾滾,烈焰騰空,雞飛犬跳,亂成一團,是無比的真實。
太子爺這段時間老是沒事嚇唬我們,胡扯鬼子的凶殘,還說什麽侵略的時候佔領,殺戮是軍隊很唯一的手段,習慣用大錘的不會去選擇別的工具,是不是哦,推算的我幼小的心靈蒙上這麽深沉的陰影,做個夢都跳脫不了太子爺的毒手,沒聽說鬼子見人就殺啊?夢境又如此真實,肯定是太子爺為了我們保持殺心故意而為之,不然,那也……
不幾年,才明白,太子爺不是無的放矢,鬼子的凶殘比想象的過份百倍。解甲歸田後,特別是暮年時候的我,時常坐在田埂上發呆,懷念同伴,留戀那殺戮鬼子的快感,同樣審視過往,才發現這場夢境,如果把場景換一個順序,我可能會愧疚的自己去衝陣找死,沒有最後一場夢境,也就可能再提不起武器,沒有人是天生的殺才,能收割生命而不手軟,太子爺提前給的心理建設,一遍一遍的植入靈魂,有理由去殺戮而不迷失自我。
戰場上殺戮之心很關鍵,新兵扣動扳機的時候一個遲疑,可能就會送命,更要命的是連累戰友,這種事情,在後來司空見慣。太子爺沒事就吼叫的命令這樣命令那樣,在杜絕這些可以預見的致命錯誤,但是不會去管你心理承受的了還是承受不了,膽顫心寒也別向外說,說出來不會得到太子爺的安慰,迎接你的是一頓胖揍,男人長了一顆娘們的心,不揍你這丟人玩意還能揍誰?
心神不定的我再也沒睡意,很羨慕這些人在被窩裡呼呼大睡,穿戴上裝備,提上捷克式輕機槍心神才開始安穩起來。五內俱焚,在余薪保溫的鍋裡打碗開水,把帶冰凌的水桶裡冷水兌點進去,咕嘟咕嘟算把命救了,這時候沒空去想會不會跑肚拉稀,快憋炸的膀胱需要釋放才要緊,出門尋茅房見太子爺急匆匆回來點下頭算打過招呼。
我步履匆匆,在一個民夫的糞箕(型如簸箕,多了提手,可以擔沙挑乾糞的農具。)裡順了一把草紙。
幾個民夫把陣亡的戰士送去安葬,沒有什麽祭品,挑去用的糞箕裡放了點草紙,等下燒做紙錢冥幣也算聊表心意,就這還有無良的兵匪順一把,氣的幾位民夫罵罵咧咧。
“老子看樣子也活不過今天,算提前燒給老子的行不行,行不行?你大爺的,再罵老子翻臉了啊……”我在遠處大罵幾聲回去,沒時間再耽擱,跑進茅房才發現,自己上個茅房手裡還傻傻的拎著捷克式,也是沒誰了。
前方戰況激烈,槍炮聲不斷,民夫擔架隊在忙碌不休,傷員的哀嚎令人心寒,日軍飛機不時在營地上掠過,飛機不會浪費寶貴的炸彈丟這裡,連飛機機槍掃射這裡都感覺浪費,現在緊急時刻武力需要用到戰場,難道幫中國軍隊把傷員殺掉嗎?沒意義,情報裡知道這個營地有個小彈藥庫,沒有明確目標指引,大規模轟炸得不償失。
溜達回來,見到太子爺雙眼都布滿紅絲,還在命令安排喋喋不休。
道爺在用冷水洗雙手血汙,應該是沒休息幫忙救治傷員。
睡眼朦朧的長蟲和學生兵,打著哈哈強撐精神整理裝備,搶那個用過的乾淨碗去喝水。
我無奈的把捷克式輕機槍彈匣卡隼松開一下,把彈匣取到手裡,
用手指壓了下子彈,檢查到是滿彈匣,裝回捷克式,發牢騷問:“道爺,搞毛線啊,怎麽又要出發,還能不能活過今天了?” “你們睡覺的這個時辰,前面送來的傷兵都說鬼子炮擊越來越準,很多隱蔽工事和碉堡被炸掉了,長官感覺有問題,很可能是有指引。長官說有日軍特務混在民夫隊伍裡,去到陣地知道我們陣地的底細。”
“啊?特務?”
“嗯……”
太子爺給了拖拉的好有錢一腳後,瞪了我一眼,開始命令道:“檢查好武器,槍開保險,跟著我警戒前進……”
太子爺臉色陰沉的滴的出水,我噤聲不語默默跟隨,想讓神仙道爺幫忙提下機槍都不敢再說了,學生崽有錢和獨苗更是猥瑣的如鵪鶉,低頭壓著槍口腳步匆忙。
特務,該死的特務。從我們來的路上遇到那些特務開始,就是一夥夥的送懂指引炮兵的日軍混進我們內部,和省城還看到日軍軍人一樣,都是和平常不一樣的特務,混在民夫隊伍裡,由特務同伴做掩護不露馬腳,進到我們中國陣地探明內情,再選位置用電報機去指引幾門重炮定點轟炸,隱蔽工事的暗堡、防炮洞、重機槍陣地工事成了重點轟炸目標,防炮工事是防炮,可是這樣定點連續轟炸還是扛不住的。
我們趕下用馬車代步的民夫,蠻狠的征用一架馬車,讓馬夫打馬趕路,引的一路喝罵。一個陡峭山腳,太子爺把馬四環板上保險,背到後背,拔出魯格手槍,打開保險就手腳並用,依靠灌木和樹乾借力,領頭向山脊爬上去。
這時候,只有太子爺和道爺還能有余力用手槍傍身,為了跟上,都不在乎荊棘,手腳並用使出出奶的力氣,我落在最後氣呼呼的想罵娘,手欠的去使喚機槍,現在想給機槍大爺磕一個,不要沒事就向山坡下面出溜,顧著機槍大爺,啃了好幾嘴的泥。
這座山,山勢險峻,土層不厚,小孤峰一座,沒有做為防守陣地的價值,高處又可俯瞰前方戰場, 太子爺推算這裡有蹊蹺。
山頂,被砍開一小片灌木,一顆歪脖子樹架了天線,一個收發報機在“滴滴滴……”發報,一架日軍三七式炮隊鏡支愣在那裡,兩個普通衣著打扮的矮子在分工合作,一個在炮隊鏡後面觀察炮擊位置和效果,諸元參數計算和調整,把指引重炮炮擊數值讓同伴電報發送出去,配合默契已經遊刃有余。
炮隊鏡稱剪形鏡,是潛望式雙目光學儀器,主要用於炮兵戰場觀察、地形偵察、搜索目標、測定炸點偏差量,以及測定炮兵陣地、觀察所的坐標等。炮隊鏡出現於19世紀末,日本陸軍最初使用炮隊鏡始於日俄戰爭時期。日本引進德國葛爾茨(Goertz)公司製造15倍炮隊鏡,後在東京仿製,定名為“三七式”重觀炮隊鏡,視界3度,出瞳直徑為3.1毫米,全重8.53公斤,是大正和昭和時期日本陸軍重炮、野炮的主要觀測器材。日軍步兵慣於利用拂曉和黃昏發起攻擊,因而,日軍認為光度不夠是“三七式”炮隊鏡致命的缺點,這次戰役後,又引進德國技術,更新換代。
兩個死矮子嘰裡呱啦的鳥語,壓抑低沉,激動興奮,俯瞰戰場好不得意,至於看到被圍困的步兵大隊被中國軍隊打的狼奔豕突,那都不算事,互相恭維著對方,一個誇讚對方必定軍曹升曹長獎功五級金鵄勳章,一個祝賀年輕長官肯定榮升大尉綬功四級金鵄勳章。
兩個建功立業就在今日的矮子鬼,遇上隻喜歡日本人死啦死啦最好補槍死徹底的太子爺,擦出激情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