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海兩個批次的兵，回來了兩個批次的繳獲艦船都沒有裝完，還得跑第三次。

裝俘虜和繳獲回來的時候，李敬才明白宋代跟現代很不一樣。

他低估了宋人對靖康之辱的雪恥之心，對金狗濫殺無辜，屠村滅戶的恨意，也低估了這個時代的冷血。

興城，蓋州，複州，每一個萬戶聚集點，都構築了京觀。

除了二十五歲以下的女人，包括一些女孩。

部分騎馬逃脫的精壯。

什麽都沒有給金狗留下。

牛羊牲畜，女人，全部都裝回了海邊，用船拉回登州。

宗澤，劉錡，種彥鴻，無一例外都選擇了最血腥的方式，回敬金人在大宋所作所為。

尤其是聽說記功官趙福金，一邊吐，一邊咬著牙命令士卒屠殺。

李敬有些沉默。

畢竟平民是無辜的，可是金國這種全民皆兵，殺的不是士兵也是士兵的家屬。

他們在河東，河北，在京畿對婦孺小孩舉起屠刀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日屠刀會在他們最親的人身上落下。

艦隊滿載而歸。

能肯定的是大宋孱弱已經成了金狗眼中的刻板印象，沒有意識到大禍臨頭的金狗鐵定會勃然大怒，絕不可能因為遼東被襲擊就妥協。

肯定會報復。

他們會怎麽報復呢?

難道會把趙佶，趙恆的人頭送到山東來?

這兩張牌是金狗付出巨大代價得到的，應該還是沒有到輕易打出來這個地步?

怒火衝頂的金狗，什麽愚蠢的事情都乾得出來。

皇后朱璉兩個妹妹，一個堂妹就難說了。

對了，還有去年在汴梁城下替代趙構談判的王太妃的兒子，被強行擄掠到金國的肅王趙樞。

這幾個跟山東有關聯的人物，會不會被金狗殺了泄憤，把人頭送到濟南來?

在揣摩金狗遼東被打擊以後，再看著興奮的王太妃。

回如何回擊的李敬彷佛覺得自己跟喜氣洋洋的水師官兵和靖武兩軍押運兵有些格格不入。

身邊的王太妃和喬太妃兩人看著李敬自從送別了征戰的士兵，情緒就不是特別高，有些揪心。

她們都以為李敬上不了戰場鬱悶。

於是跟女官一起擺開了樂器，一邊彈奏。

編組的艦隊官兵們，稷下學宮學子們，唱著歌一起朝著登州返航。

王太妃全然不知道李敬有些擔心她，盯著窗外的甲板上吹風的李敬提醒喬太妃。

“寶琴，你和李敬的關系，過了！”

喬太妃全然不在意。

“你擔心什麽?擔心李敬和宗澤能迎回趙佶?”

“你不信?”

王太妃望著喬太妃似笑非笑的樣子，很迷惑。

朱璉可是對迎回趙桓非常有信心。

“且不說救回二聖，比滅金國還難，難若登天，就算是僥幸救回來了，你以為太上和官家，還能如昔日一樣在汴梁執政?”

王太妃更湖塗了。

朱璉是皇后監國，如果救回了趙構，理應還政趙構，朱璉根本沒有效彷武氏，登臨帝位的野心。

“你什麽意思?”

看見她不明白，喬太妃也沒有跟她解釋。

周寧倡導的這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可不但是發動民力抗金那麽簡單。

這種改革是顛覆性的。

政治改良只是批的一層外殼，李敬的支持也不是說說而已，將士們登岸的那一幕，實在太讓喬太妃震撼了。

不管是靖字廂軍，還是種彥鴻的康字廂軍，甚至關勝武字廂軍部分，身穿紫袍的李敬一呼萬應，根本不需要兵符和授權就可以掌權。

臥久者行必遠，伏久者飛必高。

在大宋人都喜歡把知名將領部下看做家將的時候。

章丘李家阻止別人叫李家軍，絕不是李敬怕了你趙氏皇族。

在臨海居住的日子，不止是皇后，太妃以及太后知道李敬有文臣之能，更知道李敬隨軍練兵的時間有多長，跟將士們關系有多好。

趙佶也好，趙桓也好，雖然年富力強，還沒有隱退的年齡，可是他們都過時了。

可是他們父子的能力再想要執政，不太可能了。

登州推動的一股強宋之風，不可逆轉，所有朝臣都見過王太妃繪製的堪輿圖。

也把為華夏族爭奪生存空間作為使命。

李敬也好，宗澤也好，關勝也好，甚至陳過庭，張叔夜，劉韐，黃燦這些忠臣，也不會讓他們胡作非為，打斷大宋國運。

宗澤看起來跟李敬分歧很大。

傻子都能看的出來，他把李敬看做了自己繼任者。

二聖迎回來自覺的高高掛起或者還能留一些顏面。

真要把自個當個掌權者，跟靖康初年汴梁解圍時候一樣爭權奪利，等著兩人的就是山東的眾叛親離。

“沒有迎回二聖之前，這個太妃的位置可以支持李家和朱璉，我就做，如果真的迎回了太上和官家，我就向他們請辭，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要如昔日汴梁城放出的宮女一樣，回歸民間！”

“你這樣做不合適。”

王太妃有些惱怒，堂堂大宋的皇太妃，還要不要臉，太妃都不做了，要去民間，你乾脆說你想跟著李敬算了。

這李敬也是個混球，怎麽跟曹孟德一個德行。

放著清清白白的小女孩不納，也沒有圓房，偏偏喜歡人妻。

搞的皇太妃都心猿意馬。

“有什麽不合適，你以為趙佶回來，就能放任我去編撰報紙，他也有那個心胸讓你去水師和船舶學校做繪圖先生?”

登州的生活很讓人憧憬。

跟深宮是天壤之別。

喬太妃編撰報紙，連載話本，已經上癮。

自己也很喜歡給學生授課的感覺。

王太妃頓時發現自己想歪了，噗嗤就笑起來。

“我以為你要跟李敬呢！”

“王太妃也是空曠之身，就不想春風一度?”

喬太妃離經叛道的耳邊低語讓王太妃又驚又怒，舉起身邊竹笛，就跟喬太妃敲去。

喬太妃連忙閃身躲避。

兩人在船艙裡追逐，恍若回到了年少芳華。

好不容易摁住喬太妃，她也只能在耳邊低語。

“我沒你那麽厚臉皮，知道這小子好人妻，還湊上去跟人家拉拉扯扯！”

“那小子色膽太小，他敢要我，不嫌棄我老，我就跟！”

“你還真真是不要命了，什麽話都敢說，鄭太后知道不撕爛你的嘴！”

“鄭太后可比你清醒多了，李敬這樣的人，萬年難遇，只能籠絡，不能得罪，大宋皇族都這幅德行了，到山東吃李敬的，喝李敬的，派兵復仇也要靠李敬。除了拿女人籠絡李敬，還有什麽拿的出手?李敬也不是傻子，二十多個侍女把自己包裹起來，太后都很難下手。”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

登州臨海居這麽多優秀的女人聚集在一起。

平複了傷口，才有心思抬頭望向江湖，施展七竅玲瓏的心思，皇室的家事也是國事，被人兩句話驚醒的王太妃看向了大海，看來又會風起雲湧了。

船隊到岸邊，李敬，李清照跟太妃，學子一起登岸的時候，朱璉和鄭太后已經到了。

朱璉大手一揮，讓水師將領們一起到臨海居。

今夜設宴款待，晚餐後歌舞表演。

無獨有偶，登州在歡慶勝利的時候，完顏宗望同樣在歡慶勝利。

燕京兩位金國位高權重的太子都統，還在讓遼國，大宋擄掠的歌姬載歌載舞，歡迎凱旋而歸的夏金吾。

夏金吾西征西遼，可帶回來很多好消息。

西域除了荒漠戈壁，還有太多雪山融水，河谷牧場，非常適合牧民移居。

決不能因為西夏在中間阻隔，就白白的便宜了被攆的奔逃萬裡的遼國貴族。

西域戈壁有硝石，可是這些人根本不懂造火炮。

實力孱弱的遼國余孽也能稱雄，大金的兵馬所到之處，當地人望風而降，疆域擴張難以想象。

更重要的是西遼再往西的花剌子模也不強大，卻很富有。

不僅有汗血寶馬，還有大量金銀。

夏金吾認為金國更應該先西征再南征，西征遠比南征容易，弱宋的江南雖然富有，但是河谷縱橫，不適合騎兵大兵團作戰，西征就不同了。

繳獲馬匹，挖掘硝石礦，發展火器，在實戰中演練火器的戰術。

一切準備充分，再跟山東李敬決戰，一戰而下。

夏金吾侃侃而談，聽的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等金國將領，官僚，貴族心馳神往，他們似乎忘了，昔日在汴梁城頭上，李敬建議他們撤軍西征，莫要對趙氏皇族下手。

也正因為這個建議，堅定了完顏宗望派夏金吾西征的信心。

正當酒醉正酣的時候。

八百裡遼東急報，宋軍從遼河口兩翼海岸線登陸。

一舉拿下了興城。

這個戰報頓時把所有的喜悅都衝飛了。

完顏宗望當即就把戰報撕了一個粉碎。

他還在調兵遣將，準備收攏遼東船隻，進攻登州，宋人居然先打來了。

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完顏宗望，完顏宗翰和夏金吾一起調集燕京的騎兵，把新鑄造的火炮和夏金吾拉回來的火炮一起拉上，全力奔赴渤海灣，準備支援遼河平原的金軍。

剛離開燕京城不遠。

迎面就裝上了金國的八百裡加急。

“報，四太子，遼陽失守，宗澤，種彥鴻，陳仁俊等人兵分三路，順遼河而上，攻佔了遼陽！”

遼陽被佔領了?

完顏宗翰瘋都瘋了，他的大兒子正在遼陽，組織收割遼河平原的大豆高粱。

儲備人馬過冬的糧食。

“我兒子設也馬何在?可有消息！”

“據說宋人佔領遼陽之後，對我金人展開了屠殺，但凡女真服飾和頭飾者，無一幸免，據騎哨回報，興城城牆，遼陽城牆，城門都是被炮火轟塌的，人頭在城門擺起了復仇二個漢字！”

“弱宋蠻子，豈敢如此欺辱我大金國！”

完顏宗翰抽出了身上的佩刀，一刀就把信使劈了。

身後的完顏宗翰，夏金吾一臉陰沉。

他們知道，信使沒有說假話，遼東的損失會陸續繼續送來。

果然，接下來都是壞消息。

除了興城，遼東，蓋州，復仇也被宋軍突襲。

宋軍不僅對城池的守軍的百姓打草谷，連城外也沒有放過。

比較機靈的精壯第一時間騎馬逃脫，老弱和女人，很難幸免陷落。

宗澤，種彥鴻攻佔了遼陽，殺了他大兒子完顏設也馬以及金國丞相完顏希尹的兒子完顏撻撻，把兩人的頭顱都掛到了遼陽城牆上。

騎哨入城，空無一人，城中洵德帝姬趙富金，成德帝姬趙瑚兒以及部分隨著東路軍北進的王妃和浣衣局分配給完顏宗望部署的皇室親卷和官員親卷女子全部不見了，地上都是金人屍首。

這可把完顏宗翰氣瘋了。

“宗澤老匹夫，種彥鴻，李敬小兒，不報此仇，誓不為某人！”

可是下來的戰報繼續傳來，別說完顏宗翰，就連完顏宗望都氣瘋了。

宋軍在遼陽城外用金人頭顱擺出了一行漢字，點名要完顏宗望，完顏宗翰立刻釋放趙佶趙桓，否則遼東年年有今日！

讓兩人感到更加恥辱的是，宋金攻下遼陽以後，只派了三分之一的兵馬押運糧草繼續返回。

其余的兵馬在北進，朝著東北方向挺進。

難道他們的目的不是襲擾劫掠，而是直搗上京?

“南宋蠻子欺人太甚，以為我金軍無人呼?”

歷史上，佔據東北平原的可不止是遼國一個國家，歷史再往上翻，就是高句麗。

隋朝三征高句麗，搞的國內怨聲載道王朝更替。

唐朝四征高句麗，每一次調集重兵，看似得勝而歸，其實都無功而返。

也不知道那個缺德冒煙的給唐朝獻了一個計策，定時清繳，騷擾，擾亂高句麗的農牧生產。

居然被唐朝采納了。

於是若乾年後就有了唐滅高句麗之戰。

宋軍這種渡海襲擾戰術很要命，相當於直接廢掉了遼河平原和遼東半島。

也正因為如此，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立刻從燕京帶兵出發。

何嘗料想，遼河佔了偷襲便宜的宋軍居然敢分兵北進，以為區區數萬人就能攻陷我上京，救出趙佶趙桓，做什麽春秋大夢，這是在挑釁大金所有勇士。

誰給宋軍的勇氣。

“傳我將領，把趙佶那個兒子趙樞砍了，把人頭送到濟南府去！”

“等等，還是先看看遼東的損失！如果能把宗澤，李敬，種彥鴻幾個罪魁禍首滅了，豈不比仇恨發泄到趙樞身上要痛快的多。”

暴怒中的完顏宗望聽見完顏宗翰怒吼，終歸是理智戰勝了情緒。

這一仗太詭異了，他曾經料想過宋軍會利用水師跨海作戰。

也曾經有過跨海攻擊登州的想法。

他以為至少會是一到兩年準備過後，萬萬沒有想到， 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要知道，昔日趙佶出訪高麗，三年時間，才造出來兩艘神舟。

李敬小兒即便能造日行千裡的船隻，他哪裡能不到一年時間，造出如此數量的艦隊。

怎麽辦到的?

“二太子所言有理，宋軍此番入侵我金國，非同小可，遼河平原是我大金糧倉，萬萬不能有失！”

夏金吾難得插嘴表達自己的看法。

完顏宗翰何嘗不清楚，金國苦寒，渤海灣相對無霜時間比會寧府等完顏家生息之地短，富庶很多，遼西走廊和遼東半島，相當於昔日單於的祁連山，焉支山。

金國皇族王室，一個個都恨不得把手伸向遼河平原和遼東半島。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宋軍別說月月來襲，就是年年來襲，大金國也受不了。

“金吾，出了渝關，你立刻領軍想西北方向調兵，若有興城等地出逃兵馬或者南下援軍，立刻收攏。”

、“喏！”

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跟夏金吾分兵以後，日夜兼程，帶著兵全力趕往遼河入海口。

連興城也沒有逗留。

可是讓他們失望的是，宋軍押著遼河平原今年收上來的全部糧食，草料，還有俘虜，早已經登船出發了。

沿著遼河向遼陽一路，昔日的繁華落幕，到處猶如金軍入宋過後的場景。

隨處可見被火焚燒的殘垣斷壁。

淒涼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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