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在唐宋以前,中秋節還不算正式節日,在當時的歲時專著中,很少有關於中秋的記載,直到唐宋時期,才出現“中秋節”這個固定節令稱呼。
到了明代,中秋節地位再次上升,正式成為了朝廷官方認可的節日。
如今,每到中秋佳節,京城家家都有祭祀活動,還會做一些時令小吃,比如月餅點心之類的東西。
柳氏主仆對中秋節很在意,一早就在廚房忙活起來,興致勃勃的想做些月餅。
這是薛瑞在大明過的首個節日,按理說應該好好感受一下節日氛圍,但他本人卻並不關注,甚至連節日習俗都沒問過。
倒不是討厭過節,而是他實在沒心思。
今年這個中秋節,無論是朝廷大員,亦或者升鬥小民,恐怕都不會好過。
清早,到欽天監點了卯,薛瑞就進了秋官房。
按照以往的慣例,他先給高冕泡好茶,又給天文生們添了水。
等準備好需要用到的筆墨紙張、文稿典籍,薛瑞就回到自己的專屬座位上,隨意的翻著書。
每當外間傳來喧嘩聲,亦或者有人交談時,他就扔下書,飛速跑到屋外,去查看動靜。
天文生們都有些納悶,總感覺這小子今日有點不對勁,怎麽怎怎呼呼的樣子,完全沒了以往的穩重。
不過,這跟他們沒什麽關系,只要薛瑞沒惹到他們,他們也懶得理會。
臨近中午。
官舍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似有很多人在吵鬧。
薛瑞聽到動靜,一個激靈就竄出了秋官房。
房中天文生們也察覺到了異樣,紛紛跑到外面查看情況。
庭院中,數十個天文生圍在一起,傳出嘈雜的議論聲。
薛瑞只聽到幾個關鍵詞,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跟隨出來的史祥大步上前,踮腳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見裡面有熟人,忙大聲問道:“周兄,這是發生了何事,大家為何如此激動?”
人群中一個瘦高個回頭,見叫他的是史祥,奮力擠出人群,痛心疾首道:“史兄,前線大軍又敗了!”
這個瘦高個薛瑞也認識,是中官房中的天文生,名叫周曦,上次薛瑞給許惇送公文時,就是和他交接的,因此有些印象。
“怎麽又敗了?”
史祥等人聞言,大驚失色。
後到的天文生們也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催問詳情。
“去抄邸報的何書辦回來,說前線八百裡加急傳回了戰報,十三日,虜賊追擊陛下車駕,陛下遣恭順侯吳克忠、都督吳克勤阻敵,然賊兵悍勇,竟不能敵,恭順侯吳克忠與都督吳克勤兵敗,都以身殉國了!”周曦連拍大腿,沉痛至極。
“虜賊竟凶猛如斯!”
天文生們大駭。
如果說七月十六西寧侯和武進伯兵敗陣亡是大意輕敵的話,這次吳克忠兄弟二人在有準備的情況下,依舊兵敗戰死,那絕對不是偶然事件。
恭順侯吳克忠,其弟吳克勤,皆是蒙古人,早年隨父歸順大明,因其有功,成祖皇帝特賜漢名。
兩兄弟作戰勇猛,成祖皇帝數次征討漠北,都特命二人隨行,還屢次遣為先鋒。
這些年來,吳氏兄弟積累了赫赫戰功,算是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將。
這次被瓦剌追擊,皇帝朱祁鎮也是心懼七月十六那次大敗,唯恐大軍重蹈覆轍,才命老成持重的吳氏兄弟阻敵。
朱祁鎮本以為他們兄弟二人就算不能打贏,
起碼也能攔下瓦剌追擊騎兵,給自己多爭取些撤離的時間。 不料,這兩人就像是紙糊的一般,不到半天時間就被虜賊擊敗,完全出乎了朱祁鎮和王振的預料。
出乎意料的不止他們,如今京城看到邸報的滿朝文武,恐怕都在想一個問題:
我大明軍隊竟然如此不堪,竟接連敗於瓦剌之手?
“爾等在此聚集,是為何事?”
正當眾人議論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
這聲音很熟悉,薛瑞轉過頭去,就見秋官正高冕負手站在不遠處,面色陰沉的看著眾人。
“見過大人。”
眾天文生連忙行禮。
剛才眾人議論的時候,薛瑞自然沒有資格插話,隻站在遠處聽著。
高冕過來後,恰好站在他身旁。
等眾人行過禮,高冕轉頭看向薛瑞,不悅道:“你來說,發生了何事?”
薛瑞隻好拱手答道:“回大人的話,據學生所聞,前線八百裡加急,送來了戰報,我大軍又吃了敗仗,恭順侯與其弟兵敗,都陣亡了。”
“你說什麽?”
高冕面色一變,又看向史祥等人:“此事當真?”
史祥忙點頭:“確實如此,何書辦已拿著抄錄的邸報去見許大人了。”
“你等速速回房去,不得隨意走動,誰敢再妄言國事,休怪本官不客氣!”
匆匆交代幾句,高冕竟不顧儀態,撩起官袍下擺,跑著去了許惇的值房。
高冕為人嚴厲, 天文生們都知道他的厲害,被警告了一番,也不敢再扎推討論,各自回了當值之處。
見高冕進了許惇的值房,薛瑞竟一轉身,朝秋官房相反的方向跑去。
史祥等人見他反其道行之,都有些好奇。
付聰冷笑道:“這小子竟不聽大人吩咐,等會要是被大人知道,有他好果子吃。”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今天很奇怪?”
史祥看著薛瑞背影,若有所思道。
“有嗎?”
付聰一愣,回憶起薛瑞先前的言行舉止。
今日到值房後,薛瑞就是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一聽外面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跑出去查看情況,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
先前他們都沒當回事,現在想來,確實有些奇怪。
石南沉吟道:“剛才周兄他們談論戰事時,他聽到動靜就直接跑了出去,莫非是在等前線戰報?”
“怎麽可能,剛才周兄說,邸報發出來還不到兩刻鍾,何書辦就抄錄了過來,難不成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還能預測到今天會有戰報傳來?”付聰瞪著眼,完全不相信。
“話是這麽說,可看他的樣子,聽到戰敗的消息後,絲毫不驚訝,像是早有預料,所以如此鎮定,你看他現在又一反常態,違抗大人之命,去了胡公值房,這絕對有問題。”
史祥沉吟道。
見兩人猜來猜去,石南不由道:“這有什麽好猜的,等會回來問問他不就行了。”
“倒也是。”
史祥二人懶得浪費時間,跟眾人回了秋官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