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到時,胡中正在看觀象台送來的候簿。
“師公,忙著呢?”
薛瑞站在門外,探頭朝內看了一眼,見胡中正在辦公,便陪著笑臉問候了一聲。
這兩天,老頭兒還生著氣呢,薛瑞怕太過無禮,再被胡中尋著由頭罵一通,是以不敢再像以前那般隨意,規規矩矩行了禮。
胡中抬頭看了一眼,見是自己的好徒孫,冷哼一聲,也沒說讓進不讓進,就低頭陸續看起了候簿。
“師公,出大事了。”
薛瑞見老頭不搭理他,也不管失禮不失禮的,面色沉痛的走了進去。
胡中抬頭看了他一眼,板著臉道:“你能有什麽大事?”
“不是我,是朝廷出了大事,剛傳來的消息!”
胡中顧不得生氣了,忙放下候簿問道:“可是邊關出了什麽事?”
“咦,您怎麽知道的?”
薛瑞有點驚訝,難道師公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胡中沒好氣道:“如今陛下和各部重臣都去了邊關,要出事也只能是邊關了,這京裡好端端的,能有什麽事?”
“也是。”
隨後,薛瑞說了大軍再次戰敗的消息。
“恐怕壞消息不止這一個。”
胡中聽完,思索了片刻,搖頭歎道。
薛瑞驚訝不已,忙問:“師公覺得還會出什麽事?”
胡中憂心忡忡道:“老夫早知道那也先難以對付,可沒想到我朝大軍竟連戰連敗,如今陛下車駕尚在關外,也先勝了兩場,士氣正旺,必不會善罷甘休,恐怕還會緊隨其後,伺機咬下一塊肉來。”
要不是怕被胡中罵,薛瑞真想喊一句:
師公,額滴個神嘞!
熟知這段歷史的薛瑞記得很清楚,八月十三,大明和瓦剌交戰兩次,連戰連敗,損失慘重。
因此,他一大早趕到衙門,就是在等戰敗的消息傳來。
此刻,監中官生們正沉浸在大明軍隊再次戰敗的惶恐中,卻沒人想到,吳氏兄弟戰敗只是開胃菜,真正的大餐還在後面!
在欽天監留守官員中,胡中算是最晚知道消息的,他卻能根據已知情報,推斷出後面可能發生的狀況,讓薛瑞不得不感歎,師公還真是老謀深算。
“不行,老夫舊疾複發了,不能在衙門繼續待下去了,快讓人送我回家。”
正說著,胡中突然面露痛苦之色,軟軟的靠在了椅子上。
薛瑞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要上前攙扶,不料胡中卻睜著眼,直給他使眼色。
“額…!”
薛瑞琢磨著胡中的話,愣了幾息才反應過來,感情老頭兒是在裝病呢。
師公裝病,自有他的理由,薛瑞不好多問,只能配合著跑到門口,大喊:“保章正舊疾複發,快來人幫忙啊。”
聽到呼喊聲,在臨近值房做事的天文生紛紛趕來。
眾人扶胡中躺下,他才勉強睜開眼,斷斷續續吩咐道:“去喊本官長……長隨來,讓他……送我回府。”
胡中長隨就是胡貴,當時正在給馬廄裡的馬添草,聽說胡中病倒,他連忙去準備馬車。
不多時,胡貴套好了馬車,把胡中送回府裡。
知道師公是裝病,薛瑞也沒什麽著急的,便回了秋官房。
剛進屋,薛瑞就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在座的天文生雖然都在低頭做事,目光卻不時的朝他暼來,看著十分奇怪。
薛瑞沒看出什麽問題,
也懶得理會他們,便回座位去看書去了。 這時,付聰轉過頭來,陪笑道:“薛小子……薛小哥兒,你去保章正值房,他老人家說什麽了嗎?”
薛瑞看了他一眼,沉痛道:“還能說什麽,他老人家腿腳不便,我把邸報上的消息告知於他,不成想,他老人家聽後十分悲痛,竟然引發了舊疾,差點昏厥過去,現在已經被送回府中醫治去了。”
胡中時常因病告假,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幾年前,彭得清為了趕走不順眼的胡中,還以他年紀過大為由,上書請陛下準許胡中致仕。
誰知皇帝不但沒有批準,還特別準許胡中“可暫令住俸調治,痊可視事”。
也就是說,胡中生病了,可以暫停發放他的俸祿,讓他回家去養病,等痊愈了再繼續辦差。
因此,胡中這些年老是生病告假,監中官生已經見怪不怪。
“就這?”
付聰還以為能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不禁有些失望。
薛瑞見眾人都在看自己,好奇道:“不知各位前輩還想知道些什麽?”
“咳,胡公可曾說了跟邊關戰事有關的事?”
史祥忙提示道。
薛瑞這才明白他們關心的是這個。
不過,這種機密的事情,他肯定不能往外說,直搖頭道:“沒說,什麽都沒說,打死也不能說。”
眾人差點吐血,他這分明是知道些什麽,卻不肯如實告知,像是在故意刺激他們。
付聰按捺不住好奇心,陪著笑臉問:“薛小哥兒,你要是知道些什麽,撿不要緊的說說,反正邸報上都會公布,大夥兒遲早都會知道,藏著掖著可就沒意思了。”
“也是。”
薛瑞點點頭,端起自己桌上的茶碗,一口飲盡,也不蓋碗蓋,就翹著二郎腿,開始哼小曲兒。
付聰見他擺起架子,還以為他不想說。
正要拂袖離去,卻聽史祥說:“付兄,薛小哥兒想必是口渴了,你問他話,總得讓他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我……”
付聰得了提示,才反應過來,薛瑞這是要讓他給添茶倒水呢!
付聰恨的牙癢癢,有心離去,可實在按奈不住心中好奇,隻好壓下怒氣,提起茶壺給薛瑞茶碗中添滿水。
“滋溜……”
薛瑞端起茶碗,細細品了一番,這才意猶未盡的說道:“各位前輩不要著急,想必邸報還會有消息傳來。”
眾人聽了都是一愣。
薛瑞說了,好像又沒說,完全聽不出來是什麽有用的信息。
再三追問,可薛瑞卻不肯再細說,只是讓大家再等等,讓他們心就像是貓撓了一般。
沒過多久,就到了飯點。
薛瑞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了檔房過來的劉晉等人。
一見面,劉晉就拉著薛瑞問道:“你知不知道戰敗的事?”
“哪能不知道,整個衙門都傳遍了!”
薛瑞苦笑道。
劉晉擔憂道:“虜賊那般凶猛,也不知我爹他們怎麽樣了,早知道就勸他裝病,不要伴駕出征了。”
“誰說不是呢,我大明數十萬大軍,竟然被幾萬瓦剌賊兵追著打,還敗了兩次,早知如此,我定不讓爹爹去冒險。”
陳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聽完世業生們的抱怨,薛瑞也不知怎麽安慰,只能勸道:“大家想開點,陛下已下令班師,說不定幾天后,大家就能見到親長了。”
話是這麽說,至於他們的父輩能不能回來,以什麽方式回來,這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