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我就替你引薦一番,這位是付聰付兄,本職是輔助大人編歷,你稱付前輩即可,這位是石南兄,負責月食推演……本人大名史祥,也是負責編歷的,總之,本房都是有真本事的前輩,你不得無禮。”
別看天文生們在堂官面前唯唯諾諾,但在薛瑞這等還沒過歲考的世業生面前,那是優越感十足,不但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還趁機對他好一通說教,儼然把世業生當成了一群吃白飯的,十分鄙視。
薛瑞倒是沒什麽感覺,畢竟自己也是有真才實學的,而且還比他們懂的東西更多,聽對方鄙視自己,他隻當做了耳旁風,懶得理會。
介紹完畢,史祥大手一揮,頤指氣使道:“你且去提壺熱水來,給諸位前輩沏上一杯茶,我等忙了半天,連茶水都顧不得喝上一口,甚是辛苦。”
“是。”
作為臨時雜役,薛瑞也有自己的覺悟,答應一聲,就去食堂取熱水。
等他走後,天文生們低聲談論起來。
石南看了眼裡間值房,竊笑道:“真是天道好輪回,沒想到薛家子竟然到了本房,日後怕是有的氣受。”
“誰讓他父親不識抬舉,執意要棄明投暗,惹惱了大人,害的我等也不得安寧!”
剛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的付聰,心裡的氣還未消,頗有些惱火的樣子。
“他小子落到咱們手裡,還不是任我等搓揉拿捏,大家有仇報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哈哈。”史祥也附和道。
開了陣玩笑,眾人各回各位,重新忙碌起來。
欽天監供應的熱水,在食堂右側搭建的一個棚子裡,其中置有四五個火爐,上面坐著茶壺。
因古代保溫技術落後,爐子須由雜役照看著,隨時填柴加熱,保持熱水溫度。
薛瑞繞了一圈,才從棚子裡提了茶壺。
這茶壺分量不小,加之薛瑞身體虛弱,回到秋官正房間,已累的滿頭大汗。
這些天文生毫無同情心,見他吃力的提著茶壺添茶,也不主動伸手幫忙,甚至還連連催促,讓他快點。
薛瑞心裡窩火,卻又沒有合適的機會發作,隻得暫時忍耐。
就這樣被來回使喚,薛瑞在欽天監跑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感覺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般。
好不容易把眾人安排的差事乾完,薛瑞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付聰吩咐道:“薛瑞,你立馬去主簿廳取些紙來,房裡的紙快用盡了。”
因天文歷算須進行大量驗算,是以欽天監紙張消耗甚巨,為了防止浪費,節省公帑,各房所用紙張須去主簿廳領取,而且還定時定量,超用太多,還會被責罰。
其實本房紙張還能用到明天,只是付聰見不得薛瑞閑著,便指使他去主簿廳領取紙張,能取回來最好,取不回來,讓他白跑一趟,他也樂見其成。
薛瑞無奈,隻好前去主簿廳。
在以往,欽天監各官要屬主簿職司最繁重,不過在檔房分出去後,主簿的工作就輕松了許多。
薛瑞到了主簿廳,崔時佐正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好不愜意。
“學生薛瑞,有事求見大人。”
薛瑞見廳中沒有鄭德彪的身影,便高聲稟報道。
崔時佐偏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舉止恭敬,不由十分滿意,招手道:“進來吧,有什麽事找本官?”
“學生是為秋官房領用紙而來。”薛瑞回道。
崔時佐回憶片刻,
皺眉道:“秋官房昨日剛領過,怎麽這麽快就用完了,還有,你不是在檔房學習嗎,怎的跑秋官正那當值去了?” 薛瑞一臉苦笑:“回大人的話,因各房缺少人手,經五官正大人們商議,暫時借調世業生們去各房打下手,學生被彭校書分到了秋官房,領了這個差事。”
“難怪。”
崔時佐笑呵呵道:“怎麽,他們有沒有刁難你?”
“這倒沒有,就是讓學生多跑了幾趟,算不得什麽。”
薛瑞沒有叫苦叫累,裝作不在意的答道。
“依本官看,這就是刁難!”
崔時佐站起身來,指著書案上的一疊白紙道:
“本衙所用紙張不同其他衙門,因各類檔案、記錄都要長期保存,是以要用易於保存、經久不脆、不會褪色的上好宣紙,價格極其昂貴,這一小疊紙便要幾十文錢,若本官沒記錯,那秋官房昨日已經領取了夠用三日的紙張,今日又差你來取,定是想讓本官給你難堪!”
這群狗東西!
薛瑞得知真相,頓時怒火上頭。
這些天文生讓他多跑跑腿倒也罷了,可昨天剛領了紙張,今天又讓他來領,簡直是在把他當傻子在玩弄。
“那學生便告退了。”
薛瑞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強行壓下怒氣,打算回去跟付聰好好理論。
“且慢。”
崔時佐叫住他,道:“本監是清水衙門,對這種耗費大的開支管控較嚴,各房為了手頭寬裕些, 多領、冒領紙張的事早已司空見慣,能領到是本事,領不到是無能,你回去跟他們理論,少不得要被羞辱一番,本官倒是有一計,你若能用好,日後秋官房無人再敢刁難你,你想不想聽?”
薛瑞大喜過望,拜道:“請大人指點!”
崔時佐笑著坐下,問道:“聽說前些天,你跟彭英起了衝突,還掰斷了他的戒尺,可有此事?”
“這……”
薛瑞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忙解釋道:“是有這麽回事,不過那是因為彭校書心存報復,學生不得不反抗。”
因為這事比較敏感,他怕別人將命案和此事扯上關系,讓官府懷疑到自己頭上,所以交代世業生們不要外傳,不成想這才兩天,竟連崔時佐都知道了,這難免讓他有些緊張。
好在,崔時佐並沒有關心其他事情,直接了當道:
“若是遇到個軟弱的人,本官絕不會給他出這個注意,遇到你這般硬氣的人,說不定能頂住壓力,你聽好了,此計須如此用……”
聽崔時佐說完,薛瑞大喜,連連道謝。
秋官房的天文生把自己揉圓搓扁,無非就是自己臨時雜役的身份。
要是這個計策有效,那他就能化被動為主動,讓這些天文生不敢再為難自己。
主簿廳書吏都外出辦差去了,房中無人可用,崔時佐隻得親自去庫房取了幾刀紙,交到薛瑞手上。
“這是三日的定量,你要是用不好本官的計策,那後面想來取紙,本官可就真不給了。”
“學生明白。”
薛瑞鄭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