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近日京城不太平,各類案件層出不窮,作為一府刑獄官,葉茂勳忙的焦頭爛額。
今日好不容易得閑,葉茂勳正想處理幾樁積壓的案件,還沒等到屬下搬來案卷,就聽人來報官,說東長安街發生了群體鬥毆事件,看陣勢很有可能出人命。
如今京城風聲鶴唳,內部穩定比一切都重要,這類事件放在平日影響也不算大,一般都是派一隊衙役去處理就是。
但在這個關鍵時期,皇帝和滿朝文武都在給順天府施壓,要求府尹管理好京城治安,以免影響大局。
葉茂勳作為府尹屬官,自然要被壓擔子,如今這城中但凡有什麽影響穩定的事件,葉茂勳都十分重視,是以,聽說有群體鬥毆事件,他才親自趕到現場。
聽了雙方的控訴,葉推官覺得這案子雙方各執一詞,似乎還有什麽內情,所以必需嚴加審訊,弄清事實才行。
於是,葉茂勳下令將一乾人等帶去推官衙門,等待審訊。
茶館裡,孫河表情陰沉的可怕。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王七虎和手下竟然這麽廢物,頃刻間就被人打趴下,現在還被捆著帶去了衙門,這要是傳出去,他恐怕又要被周奇等人笑話。
啪!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孫河突然發飆,將手中杯子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在一旁伺候的跟班嚇了一跳,忙低頭勸道:“老爺息怒,千萬不要為了那幫廢物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啊。”
“他們何止是廢物,簡直是豬狗不如!”
孫河咬牙罵了幾句,才壓下怒火吩咐道:“你拿銀子去推官廳打點一下,找個能傳話的人告訴王七虎,這事要是牽扯到老子頭上,以後他就別想在京城混了,若是自己扛下來,算他將功折罪!”
“是,小的馬上去辦。”
跟班忙道。
孫河坐在茶館裡,看了柳家糧鋪半天,才狠狠道:“柳家還真是硬骨頭,看來得動真格的了,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真當我是泥捏的!”
……
按照慣例,官府審案都放在白天,葉茂勳帶人回推官廳後,已經到了下值時間,所以這案子就放在次日審理。
至於一干涉案人員,自然都被關進了大牢。
柳仁隨葉茂勳離開前,就給掌櫃交代過,讓他暫時關閉店鋪,立馬去通知柳家人。
得知柳仁被官府帶走,柳家上下頓時大亂,薛瑞大舅母汪氏哭天搶地,嚷著要去牢裡看丈夫,誰去勸都不聽。
最後,柳文曜出面斥罵了她幾句,這才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被兩個妯娌送回了房間。
大哥被抓,柳義和柳志兩兄弟比誰都急,可他們沒跟官府打過交道,一事想不出好辦法,隻盼著柳文曜能拿個主意。
柳文曜思索片刻,對兩兄弟道:“葉推官是順天府的官,比縣衙難打交道的多,恐怕還得靠你妹夫和瑞哥兒想辦法,老二,你騎馬去一趟薛府,把這事告訴他們,對方屢次上面滋擾,顯然背後有指使之人,說不定對方會給葉推官施壓,咱們若沒有什麽門路,可能會很被動,此事不得不防。”
兩兄弟聞言心中一凜,要是那主使之人使了手段,讓葉茂勳取信了王七虎等人的說辭,大哥肯定要被判入獄,這就麻煩了。
等柳義離去後,老三柳志猶豫道:“爹,要不跟瑞哥兒商量一下,咱也漲價吧,這京城糧店不下百家,就只有咱們一家在低價售糧,肯定會成為別人眼中釘,咱能防得住一次,難道還能防一百次?”
柳文曜瞟了小兒子一眼,沒有理會他,靜靜的思考著什麽。
柳志不死心,繼續勸說:“若爹不同意漲價,那咱這段時間不賣糧了,先存在倉裡,等以後再說,左右也就是損失點銀子,起碼不會有什麽危險,這樣做,瑞哥兒在於大人那面子上也能過得去,您覺得如何?”
這個主意靠譜了些,柳文曜才有心情回答,道:“先看看你妹夫他們怎麽說吧,這天子腳下,總還是要講王法的,沒人能一手遮天,要是遇到一點困難這生意就不做了,那咱柳家還能有現在這等風光?”
“也是,再等等看吧。”
柳志點頭道。
柳家宅院離薛府不遠,隻半柱香時間,柳義就到了地方。
前幾天,薛瑞跟父親商量一下,把偏院原先封死的大門重新打開,作為二房出入的院門,這樣就不必再從主宅那邊過來,方便了不少。
柳仁到了地方,直接敲開了院門。
此時薛家父子剛下值回家,正在堂中吃晚飯,見柳義進來,忙招呼他用飯。
“沒工夫吃了。”
柳義擺擺手,滿臉焦急道:“大哥被順天府抓走了!”
聞言,薛家幾人大驚,忙問緣由。
得知那王七虎再次登門找茬,薛瑞臉色越來越陰沉,這些奸商還真是膽大包天,自己漲價壓榨窮苦百姓也就罷了,還用手段強迫別人也一起漲價,冷血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柳氏不禁擔憂道:“這可怎麽辦啊,能使得動街面上的地頭蛇,對方背景肯定深得很,要是他們收買了順天府的官兒,或者找人什麽大人物施壓,大哥豈不是真要坐實奸商之名?”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這案子應該會放到明天審吧?”
薛元皓抬頭看了眼天色,現在已經日落,除非是重大緊急案件,官府一般不會在夜間審案,只有“光明正大”,才能取信於人。
柳義道:“先前掌櫃來說,葉推官定於明日過堂,今晚大哥他們要在牢裡過夜了。”
琢磨了一下整個過程,薛瑞倒是覺得沒什麽可擔憂的。
柳家低價售糧,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王七虎在這種時候上們搗亂,擺明了是站在朝廷的對立面。
如果葉推官收受奸商好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濫造冤獄,那他這官也就做到頭了。
“二舅,現在時辰還早,咱們先去一趟大牢,給大舅他們送點吃食和被褥,起碼別讓他們凍著餓著,至於明天審案,我親自去旁聽,若是葉推官敢屈打成招,或者包庇王七虎等人,那我立馬去找陳鎰,讓他辦了這個葉推官。”
轉瞬間,薛瑞就想好了主意。
“陳鎰?”
柳義還不知道這人是誰,不由有些驚訝。
能輕而易舉辦了從六品的推官的人,肯定是朝中了不起的人物,薛瑞竟然能和折這種人攀上關系,著實讓柳義有些驚訝。
薛瑞沒注意到二舅的表情,問柳氏要了幾十兩銀子裝入袖子,以作打點之用。
畢竟閻王好惹,小鬼難纏,這時代要想要辦事,多花費點銀子通關節,能極大提高效率。
用馬車載著被褥吃食,薛瑞父子和柳義到了大牢。
大牢外,兩個牢子正靠在牆上,懶洋洋的閑聊著。
見一輛馬車駛來,牢子忙站正身子,按著腰刀,呵斥駕車的柳志:“刑獄重地,你來這裡作甚?”
來時,薛元皓特意換上了官服,聽見牢子語氣不善,他掀開車簾走了下來。
兩人一看,來者是個八九品的小官,隨意的行了個禮,牢子甲疑惑道:“敢問大人來此有何貴乾?”
“本官的家人被抓近了牢中,可否允許我去探視一番。”
薛元皓問道。
對方畢竟是官,牢子甲還是給了幾分面子,沒有斷然拒絕,問道:“大人的家人姓甚名誰?”
“姓柳,還有另外六人也隨他進了大牢。”
“今天有姓柳的人犯被抓進來?”
牢子甲看向同伴。
“好像是有個人犯姓柳,不過,葉大人已經交代了,今日進牢裡的人犯明日要過堂,一律不準探視,以免串供,若沒有葉大人的條子,小的們不敢讓大人進去。”
兩個牢子顯然是老油條,知道對付這種小官,需要搬出更大的官才行,所以二人便以葉茂勳的名義,拒絕了他們的探視。
跟薛元皓對視一眼,薛瑞從袖子摸出二兩的碎銀,遞到牢子乙手中,笑道:“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不能去探望,送點東西,帶幾句話總沒問題吧?”
掂了掂銀子,牢子乙一翻手腕,很熟練的將銀子收進袖中,這才道:“送東西倒是沒問題,只不過牢頭也在裡面,他同不同意交給大人的家人,小的這就不敢保證了。”
薛瑞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又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遞到牢子甲手中,說道:“這十兩銀子,是給牢頭的辛苦錢,只要二位幫忙把東西送進去,把話帶到,我再給二位送上十兩銀子。”
“當真?”
兩人呼吸急促起來,他們一個月俸祿不過五百文,還時常被克扣,這十兩銀子抵得過兩人一年的俸祿,只要跑個腿傳個話就能拿到,這麽好的事,就跟天上掉餡餅一樣,他們不心動才怪。
薛瑞拿出銀子,在手中拋了幾下,道:“這銀子就在這兒,只要能辦成就是你們的,辦不成,那我就跟牢頭去談。”
“公子放心,這事小的們一定辦妥!”
倆牢子忙拍著胸膛保證。
聽他們答應,薛瑞指使兩人將車中被褥和吃食搬下來,又交代了幾句讓柳仁他們放寬心,明日肯定會平安出獄之類的話。
等倆牢子進去,柳義皺眉道:“這兩人只是尋常獄卒,幹嘛給他們這麽多銀子,若是打點那牢頭,說不定咱們還能進去見你大舅一面。”
“見是不可能見到了,畢竟審案前日,是非常敏感的時期,能不見最好不見,這樣能避嫌,況且,咱們這人生地不熟的,誰知道那牢頭是不是黑心之人,要是直接找他,萬一他獅子大開口,恐怕這一二十兩都喂不飽他。
我多花點銀子打點這兩個獄卒,他們為了拿到剩下的部分,肯定會想盡辦法說服牢頭,讓他們去做自己擅長的事,這樣更容易辦成,總比咱們去浪費口舌,跟牢頭鬥智鬥勇更穩妥吧?”薛瑞笑了起來。
柳義一聽,還真是這個道理,這些獄卒吃拿卡要慣了,牢頭更是其中佼佼者,胃口肯定更大,銀子少了肯定喂不飽,與其這樣,還不如讓獄卒去辦,就算不成,起碼也能省下十兩銀子,可以及時止損。
薛元皓不由歎道:“這些獄卒如此奸猾,朝廷要是不整治,日後還怎麽得了?”
這完全是不切實際的牢騷話,別說這些胥吏了,就是官場中都有不少陋習,朝廷要想整頓這種風氣,恐怕大部分官員都會反對,根本行不通。
很快,倆牢子就出來了,搓著手道:“東西已經送到,話也帶到,牢中的柳老爺說他們一切都好,明日自會上堂辯個明白,請兩位老爺和公子不必掛念。”
薛瑞握著銀子,問道:“我怎麽確認你們真的送進去了?”
牢子甲拍著胸膛道:“公子放心,小的收錢辦事,絕對不賺昧心錢,那柳老爺收到東西,還問了三位的相貌,說這位大人和小公子是一家,尊姓薛,另外這位是柳二老爺,不知可對?”
“嗯,沒錯。”
薛瑞松了口氣。
柳仁之所以說他們姓名,自然是為了讓薛瑞他們確認自己收到了東西,這才故意透露了這些信息,這牢子能說出來他們姓名,已經能證明所言非虛。
將銀子拋給牢子甲,薛瑞拱手道:“牢中的幾人,還請你們費心照顧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公子放心,能照拂到的地方,小的們絕不推辭。”
拿到十兩銀子,牢子甲咬了一口,確認是成色十足的銀錠,這才眉開眼笑的回道。
辦妥了這事,三人轉身離開。
……
次日,薛瑞特意告假半天,前去推官衙門旁聽審案。
說起來,他和葉茂勳有過兩面之緣。
從做官風評來講,葉茂勳名聲還算不錯,升任推官後,破了幾樁大案要案,被劉府尹十分倚重,凡事有關刑獄之事,一律交給他去處理。
不過,這次情況卻有些特別。
從薛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 如今京城各大糧商都等著繼續抬升糧價,好從中獲利,這其中利益何止巨萬,不知多少人想鋌而走險。
薛瑞先前也沒想到,這幾大糧商牽頭籌建的行會竟有如此大能量,能讓京城所有糧店共同漲價,看這個勢頭,漲到八成還不算完,糧價在未來一段時間,極有可能還會繼續上升。
在前世,薛瑞查閱順天府志文獻中看到過,在土木堡之變後,京師糧價曾幾次暴漲,都是大糧商在背後推動,甚至還因此生出了幾起民亂,差點在瓦剌攻城時搞亂京城,還好當時朝廷及時處置,這才避免了事態擴大化。
薛瑞之所以低價售糧,就是想試試能否阻止糧價繼續攀升,以免民怨沸騰,導致食不果腹的窮苦百姓揭竿而起。
可以說,薛瑞是在憑一己之力扭轉歷史上的不利因素,給大明朝廷減輕壓力。
而現在,正是他和大糧商們初次交鋒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