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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天下之蟬露人生》第127章
  這是一條漆黑的路,沒有燈光,沒有火光,只有一步一步向下的台階。  或許,是真實的感覺,又或者是……身處在虛無的空間之中,所感受到的,幻覺。

  這一條路,偶爾,會閃爍出些微的星芒,複爾消失不見。

  這世上,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以及,身旁,空無一人。

  人,可以忍受寂寞,卻無法駕馭寂寞。再冷酷無情的人,也有……無法面對的事實。

  何況,人,不是機器。

  七情六欲,無論哪一種,身為一個人,最多只不過能做到,淡漠,而非……徹底遺忘。

  終於,這條路,似乎走到盡頭,就在這倏然之間——

  一片光芒,熾烈。

  同時,夜滄瀾的身體周圍,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那耀眼的光芒,奪目,逼人。

  是真實,是虛幻,還是,不願回首的,過去——

  白雲,驕陽,清風送暖,遍地花香。

  鳥語聲聲,楊柳垂髫。

  一座雄渾的都城,聳立在這平原之上。

  “哈,羅喉,如今天都落成,這份氣派,著實令人震撼,讓吾這一觀之下,忍不住心旌動搖,目眩神迷啊。”

  仰望著這座巍峨的天都,刹無血一臉驚歎的笑意,就這麽安穩地躺在一人來寬的樹枝之上,發出感慨。

  “呵,無血,你是說笑了,這天都,既是吾的,也是你的。”

  羅喉面色平靜,立於樹下,眼中看到的,是過去的懷念,以及,對未知的未來,一絲的平淡。

  他所想要的,只有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因為鳳卿希望天下能夠活在他的庇護之下,所以才有了天都,因為刹無血願意留下陪他,所以才有了長隱此地。

  帝王之威,君王之權,從來,不是他所想要握住。

  這是一幅幅清晰的畫面,也是一段段真實的過去,一場場活過的證明。

  畫面中,金衣的男子,銳目如刀,高踞在金碧輝煌的殿堂之中,王座之下,臣服著無數民眾,世人皆看到他高高在上,卻看不到他唯有在面對兄弟之時,才會流露出的幾許溫和。

  神采飛揚的黑衣青年,手捧著巨大的酒甕,穿梭在篝火盛放的人群之中,縱聲大笑之中,是對今日和平的感慨,以及對逝去兄弟的緬懷。因為他們的犧牲,才有了今日的安然,所以,她不會傷心,因為她知道,死去的人,不曾後悔。唯有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告慰。

  畫面中,恍若直聳如雲的天都之巔,是眾人的禁地,亦是兩人的避世之所。

  唯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會有著發自內心的大笑。沒有嘲諷,沒有自嘲,有的,只是會心一笑,放聲大笑,以及,酒到壇乾。

  武君羅喉,在君鳳卿離開天都,隻留下一本治世之書後,也只會在刹無血面前,活的像是一個平凡人。

  “羅喉,你看,這天下,如此太平,太平的除了你我,在無他人能過成為對手,若非我們還能對招,只怕,我這一身功夫,便是廢了。”

  轟然巨響聲中,兩個人,塵埃滿身,刀劍向接之後,卻是把臂言歡。

  “你留在天都,是吾該說一聲謝。這些年來,難為你了。”

  因為是兄弟,所以,羅喉自然知曉,以刹無血的性子,肯留在天都之中,是有多不容易。重情,重義,哪怕她本是女兒身,又有何擔不起一聲兄弟。

  “你在講什麽廢話,這天都這麽大,

要是連我也走了,留你一個在這,你還不得被悶成傻子。雖然你本來就不聰明。看你這一張嬰兒肥梅花白的嫩臉,我再不沒事陪你活動活動筋骨,真會被人當成不見天日的老妖怪。”  “呵,哈哈哈哈,無血,你之妙語,總是讓吾無言啊。”

  “所以才說,你愛說廢話,兄弟是用來做什麽的?兄弟是用來陪的!”

  一拳搗在羅喉肩上,這黑衣的青年,笑的像個孩子。而此時此刻,誰,也不會料到未來會發生的事。一切,都是那麽……幸福。

  星辰變,日月升,轉眼間,變了滄海,冷了桑田。

  這世上,本該時間無情,可事實上,卻是時間,衝得人心更無情。

  畫面中,人影踵踵,嘴唇開合之間,已聽不到在講什麽,談論什麽,只是,這來來去去的人,面上所帶的,眼中所流露出的,對方眼底折射出的,一張張模糊不清的面容,唯一清晰的,是一種極端鮮豔的顏色,那種顏色,既名欲望,也名背叛。

  天都之巔,金衣男子,手持長刀,冷峻的面容,再無半點溫和。

  天都之巔,黑衣青年,重劍森寒,無情的冷眼,看盡身前血腥。

  從此,這個世間,遍地硝煙,流盡血紅。

  “是他們,選擇了背叛。是他們,扭曲了真實。既然他們需要的,是吾殘酷暴戾的統治,那麽,吾賜給他們。”

  一身闇沉的法袍,遮住了那張曾經寫滿過微笑的臉,那一張被戲稱為嬰兒肥的俊美面容,從此,不再暴露在陽光之下。

  亦是從那時候起,天都的色彩,只剩下了黑色。

  “無血,你若覺得吾不該這樣做,便離開天都吧。這裡,已不是當初的天都。”

  羅喉明白,刹無血不會走,只是,他不希望,千古的罵名,背在她的身上。

  “你救世,吾陪你救世,你滅世,吾陪你滅世。你不是神,這些事,壓在你的身上,你也會累,會痛,所以,吾不會讓你一人承擔。吾不曾喚你一句大哥,因為吾自認,及不上你與他們之間的感情,何況,吾亦是認為,吾與你相處這許多年,你該了解,有些感情,不需要一個名義。吾認你為友,認你為兄弟,不管幾世人,都不會變。”

  血花飛揚,劍下所斬的,是背離的頭顱,劍身上映照的,是冷淡酷厲的面容,如夜深沉。

  遍地的屍體,累累的骸骨,叛離者,唯有……死。

  他是下令者,她是代行者,縱然千夫所指,亦是冷眼以對,因為,只有他們,才真正知曉,對方的心底所不可被碰觸的,是什麽。

  染血地刀劍,逐漸放大,直到,淹沒了整個世界,空間。

  再度清晰的畫面中,一重又一重,身著各色服飾,手持形形色色武器的人,哀鳴不覺,屍鴻遍地。

  仿佛是一隊隊,列著整齊地方陣般,陳橫在大地之上,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耳邊,是如浪如潮一般的腳步聲,喊殺聲,震撼著天地之間。

  一個人,兩個人,總是抵不過一千人,一萬人。

  追隨者的倒下,是被追隨者心底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喊殺者的倒下,是為他們促成今日這般局面的……贖罪,用命,來贖下被心底原始欲望支配而犯下的罪。

  再痛,再累,也不能倒下,不能負了……這些人的期望,這些人的追隨。

  人活一世,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有,那些願意將性命交托給自己的人。

  心,很疼。那是一陣接著一陣,無法停歇,無法壓抑的疼。

  瀑雨之下,森寒之夜,山洞之中。

  沒有火光,沒有亮光,只有淒淒冷雨打在地面上的聲音,以及,偶爾響起的夜梟,為這淒冷雨夜,再添幾分詭譎,淒迷。

  “你還有最後的機會,趁著這個夜,離開。”

  身邊只剩下最後一個人,其他人,或是戰死,或是在他極端強勢的命令之下,不得不離他而去。只有……刹無血。

  與其他人不同,對其他人,羅喉不希望因他而死,是因為沒有必要為了他,賠上一條命。對刹無血,是因為……他可以殺盡天下人,冷眼看盡天下人亡,唯有兄弟,不能再死。

  “我也在說一次,我·不·走!”

  狠狠吸了一口氣,刹無血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冷沉,又或者是在掩藏著什麽:“羅喉,你要是還當我是兄弟,就不必再說這樣的話。這麽多年,這麽多血雨腥風走過,我們不能同生,同死在一起也不錯。”

  她緊緊按著羅喉的肩膀,漆黑的夜中,那雙眼眸,不知為何,異常明亮:“你聽著,我不走,我,絕對不會走!”

  眸光中,終於有什麽東西漾開,那種感情,仿佛離開自己很遠,卻又很近。

  “這些年來,我從沒有想起過自己是誰,也不再去想。因為身邊有你們,有你,這一切就夠了。這麽多年走過來,現在,你對我說,要我走,羅喉,你太小看我刹無血了。天下人都死光了,也和我沒有關系,我只要你活著。”

  已經死了這麽多人,這剩下的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要她如何能夠離開!

  “你,在哭?”

  感覺到按住自己的手,是壓抑不住的顫抖,羅喉抬起手,指尖碰觸到對方的臉上,是倏溫怎寒的……冰冷一片。

  “沒有,只是剛才被冷風吹的,吹進來了沙子。”

  “你覺得吾會相信?”這裡是山洞,避風避雨,哪兒來的冷風。

  “是,我在哭,那又如何,難道,我不能哭嗎?”

  心口傳來的痛楚,不是傷口,不為自己,為的,是眼前這個人。

  明明知道,這是一個比任何人都溫柔的人,為什麽到頭來,得到的回事這樣的結果。不論做過什麽,付出過什麽樣的代價,到最後,總是會被人遺忘,拋棄。

  “我不明白,為什麽真相可以這麽輕易被顛覆,我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上最殘忍的就是人心,我更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上會有你我這樣的傻子,堅持著別人眼中可笑的東西,一路走到這裡,終點會是什麽,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那些人,可以把人傷的這麽徹底。不明白為什麽我們做了這麽多,卻是讓那些人笑到最後!”

  身軀顫抖,雙臂緊扣,刹無血用力抱住羅喉,只是因為找尋不到一個支撐點,眼淚,滑落面頰,滴入羅喉頸項, 溫涼,淒冷。

  “羅喉,你知道嗎?我好想絕,離他們,好想鳳卿,好想和他們一起喝酒,遊山玩水,如果我們沒有出面對抗邪天禦武,如果出手的人不是我們,現在是不是又是一種情形?那些事,我們不做,總有人去做,只是,偏偏在那個時候,挺身而出的,是我們。我真的很後悔,後悔不該救那些人,後悔沒有把那十萬人的家眷斬草除根,後悔自己不曾心狠,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那麽,山高水闊任我行的生活,不是很好?”

  語不成句,斷斷續續,直到此時,羅喉才真正想起,這個一路陪他走到現在的刹無血,只是一名女子。

  然而,女子又如何,一路走來,便是男人,也只怕……早已承受不住。

  這種感情,不是男女之情,不是男女之愛,而是……在許多人眼中,看上去可笑的情誼。為了一句信任,可以交托性命,為了一聲兄弟,可以生死相隨。

  “吾錯了,吾不會再讓你離開,以後的路,吾與你一同走下去,不論等著我們的是什麽。吾不會讓你死。”

  眼淚,無聲滴落,將刹無血抱在懷中,羅喉的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雨勢漸大,卻是掩蓋不住……直入靈魂的控訴,啜泣。

  畫中人,人中畫,究竟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我,是刹無血,我,是夜滄瀾,我,還活著,可你,又在哪裡……”

  “你,在哪裡?”

  “羅喉——————”

  一聲貫穿天地的厲嘯,自夜滄瀾口中響起。

  畫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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