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往往是貼近人與人之間關系最好的工具。 對付一個刀無形,章袤君自然是手到擒來。
畢竟……他有著一個不讓人反感的外形。
溫文爾雅,疏離孤卓,又帶有幾分灑脫,對刀無形這樣的少年人來說,正是最有吸引力的。
不同於西武林的江湖逸聞,自章袤君口中說出,便多了那麽幾分的快意瀟灑,舉手投足見,他更帶著讓人無法貴氣,這讓在天下封刀中只能感受到憋屈的刀無形,生出了一見如故的感覺。
“瀾漪兄果然快人快語,若是早些年便與你相識,只怕我刀無形也不會過上這麽多年沉悶的日子。這相比之下,西武林與北隅相比,竟然是那般無趣。”
刀無形扼腕地歎息著。
“無妨,如今你既然與吾相識,便是一場緣分。”
章袤君一邊與刀無形隨意談著,一邊心中有些好笑,他……竟然也會與人故作親熱,做這種懷著某種目的而接近某些人的事。
不得不說,這樣從未做過的事……很是有趣。
起碼,這是為他一成不變的生活,而帶來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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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風紫血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不知為何,他的耳邊,始終回響著那些年的那些話。
[紫血,你不是我的親生血脈,所以,你不會受到限制……所以,我要你離開。]
[離開?義父,你要我離開去哪裡,要我不管你,不管義弟,這樣的事,我做不到。]
[你必須做到。我需要你……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直到……找到他們。不論多少年,多少世,多少代。我相信……他們還活著。]活著,或者該說是,不會死。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死了,也不能是他們,不該是他們。
[我不懂,尋找幾乎不可能還活著的人,要比我留在義父身邊照顧你們更重要麽?]
生者和逝去的人,哪一個更重要?義父是病的久了,沉了,糊塗了麽?
[重要。]
這是斬釘截鐵無法反駁的決定。他要的,僅僅是尋找,哪怕茫茫人海千裡一栗,也要找到。他從不相信那兩個人會向命運低頭,從來不相信那兩個人就這樣被這個世界抹殺。
他看了一眼靈牌,面上,是苦澀的笑。
這許多年過去,早已面目全非了……卻隻留下他這一身殘軀,苟延殘喘地活著,活到最後的那個時刻。
他的兒女,注定將要繼承他的命運,那是他的罪,他這輩子無法贖,只能許給他們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輪回永續。
所以他收養了風紫血,從那年冬天,自山林中的熊口中救下這個目光堅定的男孩起,他便相信,終有一天,他想要的答案,會被這個男孩找到。
他不給他冠自己的名,而是取自那個寒風凜冽的天氣,他也相信,總有一天,風紫血會明白,他心底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麽。
男人活著,為的是一句話,一個承諾。
[既然重要,義父為何不自己去做,而是要我來做。難道,義父你要做個膽小鬼麽?]
風紫血的語氣帶有著難以掩飾的顫抖,他無法想象自己將要面對什麽,義父這般像是遺言一樣的話,讓他……不知該怎樣想象,想象那個沒有義父的世界。
三年前,義母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
失去了生命,這讓他從被收養後所過上的父母雙全的生活中,首次嘗到了生離死別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只知道,自從他有記憶以來,唯一對他伸出溫暖雙手的,便是義父,生平第一次吃到的熱飯菜,穿上的新衣服,都是出自義母那雙靈巧的手。
所謂的詛咒……是什麽?在義父義母遭受到這些的時候,那些應該保護他們的人,在哪裡?
那個時候,他不懂。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領悟了當年義父那萬般沉重無奈的心情,領悟了當年的天都之下,究竟掩藏了怎樣的真相,那些年,那些人,到底背負了怎樣的擔子,自高聳的雲端,被狠狠打落地面。
兩個人,兩個名字。羅喉,刹無血。
羅喉死了,刹無血下落不明。
他始終相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只是,這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甚至,連一絲絲的蛛絲馬跡,都不曾留下。這未免……太過詭異。
有那麽一些年,他瘋了一樣,遵循義父的遺願,找遍了整個武林,但結果,依然只是空無。
等到他想起回頭看看,已是時光匆匆許多載,回到當年義父隱居的小村落,早已物是人非,誰也不再認識誰。
輾轉打聽到義父的直系血脈遠走他鄉,生活的很好,風紫血決定,這樣的擔子,不會告訴他們,就由他一個人來完成好了,他們原本出身平凡,如今歸於平凡,也算是一個好的歸宿。
後來,他在北海之地遭遇惡龍,先後結識了兩名風格迥異的劍客,勾起了他山中悟道的念頭。 他知道,唯有突破自己,突破那個界限,才能由他親自實現義父未能實現的願望。
找人這種事,看似簡單,實則……很難。
出關後,他早已記不清究竟過了多久的時日,那兩位朋友,更是一個比一個糊塗,誰也不記得是何時節。
重入江湖不久後,他隱隱約約地,聽聞中原出現了一名叫刹無血的武者。
也許……只是同名而已。
抱著這個念頭,以及更多的僥幸心理,他想過前去中原查看,只可惜,他人還沒踏入中原,便再次傳來刹無血憑空消失的事。
這前後兩次,如此巧合,不由得風紫血不多做聯想。
難道,這位刹無血,真的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那樣的話,義父的心願,只怕是……無法完成了。
一晃眼,又是七年匆匆而過。
這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壽元以千來計算的人,毫無……意義。
不知不覺的,他來到了北隅。想起了當年結識的那名溫雅青年,存著拜訪朋友的心思到了蕭然藍閣,聽得北辰泓提起了刹無血便是夜滄瀾的化身……這前後兩者的關系,讓風紫血心驚。
他不是瘋子,但他實在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縱使他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這等逆天的因果。他只能留下來……觀察。直到確定心底那件事,他才會真正地向夜滄瀾開口,求證。
為了等一個結果,這千多年的歲月,就這麽過了。想想看,也是挺無聊的。
合上眼睛,風紫血決定,今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