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跡蒼狼的死法似乎印證了冥河畫匠的以畫預言,可這其中,又隱藏了多少的陰謀? “夜姑娘,你回來的太好了,勸勸龍主吧,這樣下去不是個事,龍主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再插手調查誅天之死,雖然我們相信龍主的能為,但……”
“小心一雨愁。”
不管屈世途是不是拿她當救火隊的,夜滄瀾好沒道理地提醒了他一句,而屈世途立刻想起來了那新加入天策王朝,名為一雨愁的人有著種種不對勁的地方,比如,總是搶著向天策真龍獻策,熱衷於調查誅天生死,並總將由頭對準獨孤遺恨。
“我明白了,那龍主……”
“……”
她是心理醫生嗎?似乎和砍人相比,她做的最多的,是各種被動的開導別人?
罷了,作為一個君王來說,天策真龍目前做的還算不錯,有他坐鎮的天策王朝,好歹能做到百姓安居樂業,他想要力扛誅天之死,也只是想讓犧牲減少到最低而已。
人都是這樣的,喜歡相信自己的力量,認為事情如果交給自己處理是最好的,或者有自己全程跟隨,才能心安。這是經受不起失去的人最習慣做出的決定。
“天策真龍。”
正在騰龍殿後花園某個黃土包上默默發呆的天策真龍,在聽到基本不可能主動找他搭話的那個聲音後,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眼前便出現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如果不是他伸手接的快,那酒壇子一定會在他臉上開花。
“夜姑娘,你……也是來勸孤王的麽?”
“喝酒。”
夜滄瀾手中同樣拎著一壇子酒,這不用別人說,她自己都覺得自從來了這個世界,她的酒量蹭蹭長。
只是喝酒?那就喝吧。說夜滄瀾不是因為想勸他才這樣做的,他才不會相信。夜滄瀾是一個討厭找麻煩的人,至少,他還是很清楚她心中對自己還存有芥蒂。他只是吸收了六星的力量,並沒有忘記以前的事,想想之前做過的,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真不放在心。
“夜姑娘,你是否也覺得,孤王變得太多了。”
天策真龍不是感覺不出來屈世途等人對他抱有疑惑,但經過這半年的走訪民間,他益發想要彌補當初因戰火而造成的錯誤。看著百姓安居樂業,比什麽都要快樂。
“變與不變,也只是你自己罷了。”
一統天下的君王也好,浪蕩江湖的孤客也罷,人只是要活出自己。
“孤之前錯的太多,殺人,只會給人帶來絕望。命只有一個,孤只是想讓更多的人,活得更好。”
他出生在混亂的上古時代,那個時代只有弱肉強食,只有適者生存,他的母親死在道貌岸然的正道凌辱之下,父親反抗無果,也死在了所謂的強者刀下,唯有他,苟延殘喘了一條性命,銷聲匿跡在武林之中很多年,立誓要創立一個沒有殺戮,不再是江湖的世界。
他在這個過程中迷失了方向,失去了初心,現在,好不容易憶起,又怎麽可能再重寫曾經犯下的錯誤。
“天下不適合你。”極端的讓人覺得可笑。絕對的殺戮,和絕對的寬仁。這兩種相反的特質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他若是再這樣下去,天策王朝便會毀滅在他手上,除非,二者兼備。
因為失去的太多,所以不希望再失去,更不希望看到別人失去,由自己的雙手,挑起這個擔子。但他既然選擇了做君王,便一定要有所取舍。除非,他選擇不再要這個王朝,
選擇將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江湖豪俠。但那樣做,便是如同放棄了之前的夢想,辜負了已死之人的殷殷厚望。 “夜姑娘,可以……談談你自己麽。”
夜滄瀾的過去就算是一個謎團,他行走民間的時候,試圖打探過她的過去,但這個人正如同憑空出現的一般,之前不曾有半點痕跡可尋。
一個女人,一個活的如此特殊的女人。他人對她.或畏或懼,唯有懂得欣賞的人,才會被留住目光。
“我沒有過去,我只知道,從我決定進入江湖開始,就再也走出不去,也不想走出。”
快意恩仇染血奪命固然殘忍,卻是真實的生存方法。同樣有陰謀詭異,有爭權奪利,不同的,是有一群傻人。
凡事都是有可比性的,相比這段日子她所經歷過的戰亂後的流離失所,她的過去太過幸福,至少,她的童年美滿,變故,是在明白了愛恨情仇之後,
可是,那個世界真的沒有什麽牽掛了,一捧黃土,寸許青灰,這些只要記在心裡,便是活過人世的證明。
“關於不二刀,孤王……”
“你道過歉了。”
天策真龍默然,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找話題,這半年來,他已經將多余的感情完全拋諸腦後,一心為民間疾苦奔波,但總是不自覺地想到面前這個融入黑暗的女子。
步雙極喜歡她,這是天策王朝人盡皆知的,他當然更是萬分清楚。只是,沒有人規定,作為龍主,作為君王,不能有正常人的感情。尤其是,能夠讓他覺得特別的這麽一個。
他更清楚,她不會接受步雙極,更不可能接受自己。他和步雙極,都是保護欲極強的人,而她,偏偏不會接受保護,不會接受愛慕者的保護。那讓她覺得她是在被看輕。
有些人,是天生站在保護者位置之上的。正如她一樣。可,作為男人,又有誰心甘情願被人保護,縱然會為那種感情而感動,也不會坦然接受。這是……男人的面子尊嚴。尤其是……大男人。
“如果孤王不是天策真龍……”或許,會被接受麽。天策真龍清楚,和他相比,步雙極的機會可能會更高一點。雖然,都是無限接近於零。
“如果你不是天策真龍,那之前你所做的事,又有何意義。”
孤王……不是這個意思啊……
天策真龍愕然地看著她,早知道她對感情完全屏蔽,但,沒有感覺到這個地步,他……
“呵呵……”
天策真龍竟然笑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有些事不明白的好。她這樣的人,也不適合被感情羈絆住,尤其是,她覺得不需要注意的感情。
“夜姑娘,你可知,孤王有些時候,很羨慕你。”羨慕不受拘束的生活,羨慕快意恩仇的性子,如果,她能再多注意一下周圍,那是最好的。
“聽屈世途說,你似乎有心向佛。”
她的話題轉的很快,其實,真正讓她答應屈世途的請求,來對天策真龍進行所謂的開導,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如此。
她從來不喜歡佛教。因為她生活過的那個時代,有著太多被世俗蒙蔽被金錢洗禮了的虛偽。什麽慈悲為懷,什麽一心向善,沒有能維系生命最根本的那個鈔票,一切都是虛偽。或許是她偏激,或許是那個時代所有的東西其實都在變質,總之,她討厭從西方傳來的佛教。
直到——來到這個世界。來到這個不分東西方,不分地界的奇怪世界。
“是,孤王是想……”
“百世經綸一頁書,邪心魔佛,他可慈悲?”
身為修佛之人,本該是不傷一草一木,不損一人一物的,就像是之前的燃燈與普雨。
可一頁書,行事作風果決明快,妒惡如仇,鏟奸除惡絕不手軟,滿手血腥,卻是懂得以殺止惡,所以才被稱為『邪心魔佛』。
論殺人,他與慈悲沾不上邊,可正因為他心懷慈悲,才會選擇這條染血的路。有些人,若是不殺,將會帶來更大的犧牲。所謂慈悲,正是要建立在犧牲之上,尤其是……自我犧牲。半闔眼眸看盡世俗庸人,微揚嘴角笑盡天下英雄,誰敢說,他不是慈悲為懷的佛門高僧。
想贖罪,不是一句想追求佛法便能做到的。
這樣的論調,天策真龍無法反駁。一頁書是活生生的例子,慈悲嗎?殘忍嗎?都只是想要去救贖而已,方式不同,最終的結果,卻是一樣的。而一頁書選擇的,會更好。
“你……”
夜色更深沉,當冷風吹過時,天策真龍的頭腦已經逐漸地有了些許的清醒。問佛,只是一種態度,一種寄托,不一定非要作此選擇。
“夜姑娘,孤明白,近日來,屈軍師等人,對孤的做法,雖有所不滿,但均未表現出來,更是顧及著孤的顏面,只有你,會不在意這些,對孤直言不諱。”
禮法禮教尊卑這些詞,從不在夜滄瀾身上體現過。尊重,是平等互對的,而不是身份。誰視她為朋,她以誰為友,交心交命,一念之間。
“當留者留,當殺者殺,何來猶豫。”
只要不是和自己相關之人的性命,死幾個,還不在她眼中。
“夜姑娘,孤王想……”
沉默,沉默了許久,這個想字後面遲遲不見下文,便是夜滄瀾,也感到了一絲的不耐。他想要說什麽?作為一個男人,拖拖踏踏,成何體統?
“和你相比,孤王真是不乾不脆。”
走到夜滄瀾面前,天策真龍低下頭,臉上是自嘲的苦笑,隨後,伸手……抱住了夜滄瀾。
“你……”
夜滄瀾又驚又怒,正欲發作,天策真龍無奈低沉的聲音卻讓她暫熄了怒火:“就這樣,一會就好。”
“……”
作為王者所選擇的道路,注定只有孤獨和堅強,他的身邊只有忠心的部署,沒有能與之並肩的朋友。選擇了什麽,就要失去什麽。這個世界很公平。
“夜姑娘……其實這樣……也挺好。”
天策真龍,你的腦袋裡是裝了什麽?是出於怎樣的心理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天策真龍……要不要屈世途找人給你看一下?”難道是最近壓抑的久了,導致精神分裂,才說出這麽不著邊際的話來?起碼他現在還是天策王朝的龍主,作為龍主……腦袋壞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種默認的拒絕,其實是很有默契的,而這種默契便造成了誰也不能知道二人究竟說了什麽,畢竟……他們也不會把這種事拿出去亂唱。
當一切都安排好後,天策真龍帶齊了人馬到曲臨江邊等待獨孤遺恨的孤舟出現時,獨孤遺恨對天策真龍不理不睬,天策真龍任孤舟離去,帶魔劍道掩薄命等人返回騰龍殿,白衣等人也按兵不動。
騰龍殿內掩薄命等人質問天策真龍為何放過獨孤遺恨,天策真龍表示沒證據不好出手,白秋水與步雙極發生口角,屈世途憑著過人的口才說得白秋水啞口無言,並表示只要獨孤遺恨承認自己是凶手,天策陣營便會采取行動,右護法率眾返回魔劍道。
“步雙極。”
從天策真龍解散了騰龍殿內議會人員時,夜滄瀾便發現步雙極悄聲無息地離開,尾隨著魔劍道的右護法一行人。
“夜姑娘,我……”
“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夜滄瀾反客為主,帶著他避開了守衛,繞著小路,搶先等在右護法等人回魔劍道的路上。
“你要殺右護法?”
“是。”
是誰說夜滄瀾回到騰龍殿就能起作用的?她的確也不能說沒起作用,只是……和步雙極綁在一起,那就是負負得正。
步雙極是想教訓屢次對天策真龍不敬的白秋水,夜滄瀾是找殺右護法的機會找了很久。至於殺了右護法會不會惹來什麽麻煩……先殺了再說!
“你們……要做什麽!”
白秋水見到這二人攔路,便知道不會有好事發生。尤其是,對方臉上寫明了就是要留下他們的性命。
“步將軍,夜姑娘,難道你們要違背天策真龍的命令,與我們解除合作關系麽。”
這是對方的地盤,右護法本著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的心態,希望能將他們勸退。
“天策真龍若想怪罪,便讓他找我,我一人承擔。右護法,你總該為義父的事,留下點什麽。”
起先,她是單純地因為不二刀的變化,才要殺了右護法,但現在……卻又是多了一條,她需要用右護法的死,來掩蓋不二刀還活在江湖中的痕跡。唯有她對右護法不棄不舍的追殺,才能證明……不二刀已經死了。所以,她還是防著天策真龍的。
人影一晃,下一秒,她已出現在右護法身前不及三寸。
站在右護法身側的掩薄命立時出手,擋下了夜滄瀾的殺招,另一方,步雙極也和白秋水戰在了一處。
“今日之事,夜滄瀾一並擔下!”
“有步雙極在,責任豈能由你來背。”
什麽責任,這話應該是由他來說才對,且不說這人與他有仇,便是與他沒仇,衝著夜滄瀾,他也會替她出手。
“你們快住手!”
照世明燈不知如何得知了消息,飛快地前來阻止激鬥中的四人,他們這麽做,是要陷中原於不義之中麽!
如果此事他是事後得知的,也就算了,這還沒鬧出人命便被他發現,那便萬萬不能就此發生。
“……”
見照世明燈介入了此事,步雙極和夜滄瀾無奈之下也隻好罷手,步雙極是不想被天策真龍知道,夜滄瀾是不願駁了照世明燈的面子。
送走了右護法一行人,將步雙極和夜滄瀾帶回騰龍殿。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所有人離開後,有一道身影,撿取了掉落在地上的某樣東西,再度隱於黑暗之中。
回到騰龍殿,步雙極一臉怒火地走人,隻留下照世明燈無奈地道:“夜姑娘,慈郎知曉右護法與你有不可化解的仇怨,但……至少在誅天生死之謎解開前,請暫壓仇恨,魔劍道要求我們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過後,你想要怎樣便怎樣。”
“呵,照世明燈,你這話意……罷了,我答應你便是。”
這個月不能殺,那就……下個月殺。她等了這麽久了,不在乎多等些時日。
“哎呀,你們都在這裡。”秦假仙的聲音傳來,另外他還帶了了一大包奇怪的東西丟給屈世途,裡面裝的是一些鋒銳異常的鋼片,一雨愁出現要求觀視,說是獨孤遺恨的好友鋼翼飛猿所有,屈世途分析奪鏡可能是想助獨孤遺恨脫嫌,照世明燈認為應先找到鋼翼飛猿問明一切,屈世途表示想會見冥河畫匠。
“照世明燈,我有話單獨對你說。”
在眾人決定了各自的方向後,夜滄瀾找上了照世明燈。
“慈郎明白,這些話,除了你我,再不會有第三人得知。”
聽得夜滄瀾的意思,照世明燈尚有些擔憂:“你這樣做,不會有危險麽?”
“我又何時怕過危險。那一根隱藏在暗處的線,早將這裡所有人綁在了一起。”
劍者不代表武夫,醉心於武學的人並非都是孔武有力不懂謀略,只是除了武,沒有地方能夠讓他們找到歸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