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茗茶,幾許清果。
風紫血坐在樹下,忽然有些茫然。
他執著了這些年,究竟在執著些什麽東西,這樣執著下去,有意義麽。
在他對面,蒼月銀血的臉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堅毅,唯有偶爾閃爍的目光,能夠看出他有些話就在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講出。
還是風紫血打破了沉默:“銀血將軍,有話直言無妨。”
蒼月銀血本該是直爽人,有什麽話不能講出口?
似乎是想了很長時間,蒼月銀血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盡管語氣稍嫌死板僵硬,依然能聽出其中的尷尬:“吾有一事,想請風兄相助。”
“哦?這倒是吾自到月族以來,聽到的最為直白的一句話,有趣,銀血將軍但說便是。”
風紫血的話帶著些許的挪揄之意。
蒼月銀血面色一紅,卻也不再拖遝,與風紫血講得分明。
風紫血沉默了很久。
半晌之後,他方才笑了笑:“既是如此,銀血將軍可知,吾所要代價,並非常人所能想象。”
“自然,這道理吾明白。”
蒼月銀血並非不清楚風紫血想要什麽,可他更清楚,那並不是只有風紫血想要知道的,同樣,那也是月族該掌握的真正的事實。
她坐在那裡,想了很多。
畢竟是過了這麽多年,在這個世界,所留下的痕跡,竟然比過去還多。
是真,是幻,誰也說不清楚,只是心底依然還是忍不住,隱隱作痛。
人心很小,能承載的東西有限,會無法負荷。二十年的天都生涯,改變了她太多,讓她心底的親疏,有了很明顯的區分。那是……莫名的,血脈相連,生死連心的感情。這二十年,太長。
釣竿是空的,魚鉤也是直的,並沒有魚餌,她的目的,也不是釣魚,猶如……當年……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
“你在做什麽?釣魚都不放魚餌……喂!別睡!”
絕離蹲在刹無血身前,萬分佩服地看著一邊點頭一邊釣魚,快要把自己釣進河裡的某人,是說,她是想借機下去洗個澡嗎?
“嗯……啊??”
刹無血被他推醒,還真的差點一頭扎進去摸個魚,絲毫不見尷尬地擦了擦嘴角掛著的口水,揮了揮啥也沒有的魚竿:“呵呵,你不覺得這樣很帶感麽。”
是喔……很帶感……你下去睡覺不是更帶感?
絕離翻了個白眼:“知道你喜歡烈的,來,拿去。”他丟過來一壇酒,喝酒總比蹲在河邊吹風喝水汽強吧。
接過酒,刹無血靠在樹上,甚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要我幫你做,你是看上誰家小媳婦了呢,還是看上誰家大姑娘了,要麽就是看上哪家的漢子,要我幫你解決一下世俗的目光?”
“……”絕離險些被她這話給噎死,這是正常人該說的話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一腦袋不正經的東西,能想到這些的怕是只有你才對。”
他瞪了刹無血一眼,同樣在樹下,好好地伸了伸胳膊,抻了抻腿兒:“你啊,明明是最小的,卻和大哥最相像,有時候真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什麽人,從哪裡來,又會回到哪裡去。”
除了有些逗,有些抽,她給人的感覺,便如同一潭看不清的池水。
想到這,他好笑地搖搖頭,看著刹無血,目光是與他粗豪外表不相符的柔和:“你自己既然是忘了,我們自然無從得知這些,我們也比不上你的心情,你該是最想要找回自己的,不過,這麽些年了,你是誰,早就不重要,對我們來說,你就是你,是我們的兄弟。不,應該說……你是我們親如兄弟一般的妹妹。可惜了,看不到你女裝的樣子。”說到底,她依然是個姑娘,就算再強硬,再剛烈,也改變不了她那顆比任何人都細膩的心。
刹無血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沉喝了道:“閉嘴, 胡說什麽呢?別用這種不吉利的語氣說話。”這家夥怎麽回事,怎麽像是在交代遺言,這種錯覺,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就是。”
絕離不在意地揮揮手:“邪天禦武太強了,最後誰會活下來,誰也不知道。”
他的表情極其輕松,就像他所說的並非是自己有可能面對的未來:“大哥一定會活到最後,他是最強的,也因為如此,我才會找上你。無血,我代替焚厲和鳳卿,希望你答應我們,活下去,陪著大哥,照顧他……”
“放屁,勞資又不是他爹,照顧個球!”
刹無血眉一挑,捏起絕離的脖子:“要照顧他,也是你們去做,勞資隻管打架,想讓老子當苦力,門都沒有!”
狠狠甩下一句話,刹無血憤怒地拂袖而去,她……不想聽這種話題,不想做這種假設。誰留下照顧誰,都不如……大家一起,好好地活著。
終究不是一場空話。
終究還是應了那不吉利的囑托。
終究……還是避免不了的,再也見不到。
幾縷珠玉折射一襲冷凝沉黑,寫盡寂寞。
“這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世界?”
夜滄瀾扔下手中的酒瓶,看著它順水飄遠,心底卻是也理清了未來要做的事,一旦她決定……便無人能夠……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