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族的生活極其愜意,令風紫血不得不感慨,一方水養一方人。
彼此的試探早已告一段落,他守口如瓶不漏半點口風,卻又不著痕跡地放出一些看似有用實則沒用的消息——有用是對月族,沒用是說這些消息無關緊要,但他們卻分辨不出。
只是這麽做,哪怕是他自己,也想過是否有些……過分。
可,千年以來沉澱下的宿怨,總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化解的。
如果他不能弄懂當年那段歷史,那麽,他便沒有辦法從心結中走開。不論是對義父,還是對他自己。
武林中……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多了夜滄瀾這個名字呢?
仿佛不經意間,便出現了這麽個人,而後,又千絲萬縷的和他所知道的那段歷史聯系起來。
他不是一個相信宿命的人,卻在經歷過種種事件後,不得不相信這種東西。
或許,他才是武林中,最了解夜滄瀾點點滴滴的那個人。
一個人的心中,若是有了執念,不成佛,便成魔。
他無法得知天都的過去,卻可以知曉如今的武林。
他不相信,刹無血與夜滄瀾之間沒有關系。
而這個猜測,得到了證實。
可他又無法接受,他……其實是被排斥在歷史之外的人。
他以為,夜滄瀾會告訴他過往的種種,可知道話出口,他才明白,時間的距離,是永遠無法超越的隔閡,他無法體會當年那些人,那些情,那些痛。
如同他不懂夜滄瀾的過去一般,他在月族之中,亦是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陰影。
君子如風,淡漠俊雅。一襲白衣,一絲微笑,拒人在千裡之外,咫尺之間。
他只是抱有目的而來,為了探知過去,為了……那不為人知的,企圖。
一個外人而已。
丹瑩,月族公主,她很不理解,為何蒼月銀血會對一個外來的鄉巴佬如此看重。
最不可饒恕的是,這個人,竟然可以無視她的美貌,對她愛理不理。甚至是……表面上的敷衍,也不肯有半點。
真是無禮。
怎奈,蒼月銀血並不理會她的挑釁,他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的片面之詞,便對有可能掌握著月族過去的上賓,產生異樣的心理。那段過去,是天都不為人知的黑暗,也是月族留下的……謎。
何況,他確確實實,有求於人。
他看著面前雲淡風輕的風紫血,冰冷的臉上,竟有些……局促,有些事,他無法對月族人說出口,但這個不屬於月族的外人……總是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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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一聲輕響。
夜滄瀾自蒸騰著熱氣的池水中站了起來,氤氳之間,朦朦朧朧。長發服帖地貼在胸前,背後,遮擋住若隱若現的曲線。以及,不該出現在女子身上的……密密麻麻細碎傷口。
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碼在浴池外的櫃子中,這個時間,基本上是不會有第二個閑人來沐浴的。
“呵。”
一聲輕笑,她輕撫手臂上無法退卻的傷疤,那一道猩紅,自肩膀,斜斜向下,貫穿整條手臂。後背,碗口粗一記舊傷,是忘不掉的記憶。
天都那一場場血雨腥風,早已忘記經歷多少生死。邪天禦武的禍亂,留下遍地殘骸,滿地傷痛。
詛咒?
呵,詛咒。
如果真有詛咒這種東西,為何,不曾印在她的身上。
又或者……她的遭遇,便是最大的……詛咒。
暫時解決了皇朝的內亂,北辰元凰依然坐在那個位置上,平民百姓不關心皇室內部的變更,他們隻關心誰能讓他們過上平靜的生活,吃上飽飯而已。
可,在夜滄瀾心中,有些模糊的陰影,正在不斷的擴大。
似乎……有什麽地方,什麽東西,被自己忘了。
北隅皇朝的浴池很大,也有深水的地方,足夠當做游泳池。
她重新潛進了水中,希望能在水中,仔細地想想,究竟是哪裡,被忽略。
師九如是一個生活很規律,也很愛乾淨的人。
雖說在仙靈地界泡了很長時間的澡……不對,是恢復功體,但這並不影響他很準時地洗澡。
而且,盡管修真人可以做到灰離體塵離身,可清水沐浴,總是可以容忍的享受。
坐在池水中,靠在池壁上,師九如清澈的目光中,蒙上了一個名為回憶的詞。
他想到了很多。幼年的時候,少年的時候,當上地獄島主的時候,打造出六魄,執著於教化嗜殺者的時候,第一次遇到夜滄瀾的時候,被請到寂山靜廬,再見她的時候,以及……越來越往後的,際遇。
他承認,他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特立獨行的人。
仿佛周遭的輿論,世間的萬物,都對她產生不了任何動搖。她隻堅信她看到的,隻堅守她認為應該堅守的。一個……固執到偏執的人。
她看到的,是屬於她的天下,她只要她想要的人平安,她只要她看重的人,活在她的羽翼之下。也許她沒有太多的能力,沒有太高深的修為,有的,只是掄刀就劈的猛士行徑。
她和他的屬性……幾乎是大相徑庭的。
本該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卻因為空間的安排,相遇到一起。
或許,更多的時候,是他把她氣到無言以對。
誰也無法……改變誰嗎?
看上去雖然如此,可實則……
不得不說,被改變的人,是他。
聖人……嗎?
師九如從不認為他是聖人。如果他是,他早該看開這世間種種,如果他是,他便不會被一個名字,擾亂了心間。
“嘩啦”一聲輕響。
夜滄瀾自蒸騰著熱氣的池水中站了起來,氤氳之間,朦朦朧朧。長發服帖地貼在胸前,背後,遮擋住若隱若現的曲線。
一縷黑發,順著她的面頰,蜿蜿蜒蜒,遮住半面容顏。盈盈水汽,帶有別樣風情。
實際上,當夜滄瀾起身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已經不能用一個臥槽來形容了。
要……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這個家夥會出現在這裡!!
“……!!”
師九如驚嚇的忘了該如何反應,手肘硬是沒撐住,手上一滑,喝了好幾口洗澡……啊不,溫泉水。
“咳咳咳咳……”他幾乎是嗆了個半死,指著夜滄瀾,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
換做是別的女孩,指不定這個時候,就是嗷的一聲,先給對方一個耳光,然後蹲入水中,號啕痛哭。又或者是給對方一個耳光,掩面淚奔而去。
換做別的男子,指不定這個時候,先是大叫一聲,然後轉過頭去,面紅耳赤地說,你快出去。又或者是轉過身去,倉皇而逃。
可這兩人,明顯皆非常人。
師九如是大腦短路,不知該如何自處,更是忘記應當轉開目光。他的視線,第一眼,便落在夜滄瀾黑發遮掩下,胸腹間的,猙獰舊傷。沒有邪念,沒有他想,只有……不忍與憐惜。
夜滄瀾是大腦線路燒壞,完全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面對師九如……隱隱約約地,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惱怒。
“你在看什麽?”
幾乎是想也沒想,她一臉地殺氣,向著師九如走了過來,想要伸手拎住對方的衣領,卻是拎了一個空。
於是乎,腳下一滑,毫無懸念地,她正面砸進了師九如的懷中。
正應了一句話。
軟玉溫香抱滿懷。
雖說被抱住的這個人,既不軟,也不溫。
鼻子被撞的有些疼……不,不是有些疼,是很疼!
夜滄瀾想也沒想,順手抄住對方的頭髮:“師九如!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瑪德,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只有她在麽!
師九如有些尷尬,更有些……糾結。
這種狀況,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苦笑。
這姑娘的反應……一如既往的有趣。不管過了多久,不管經歷多少事,都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吾不認為,此情此景……適合商討這個問題。”
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該去找件衣服穿上吧喂——
還有,你另外那隻手……是不是……按錯了地方?皺了皺眉,師九如益發不認為……他還能維持聖人的樣子到什麽時候。
順著他的目光,夜滄瀾終於發覺自己哪裡不對勁。仿佛像是碰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一般,她終於有些驚慌地跳開,只是這動作大了些,又狠了些,竟是這麽抓著師九如的頭髮,扯著對方,仰面撲進池水之中。
臘月的帳,還的快。
先是她砸到了師九如的身上,沒隔多久,又換了位置。今日,是不宜出行,還是不宜沐浴?
“噗——咳, 咳咳咳,師,師,師九如,你!”
狼狽地爬了起來,夜滄瀾一邊嗆咳著,一邊指著師九如,你了半天,下文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此情此景,她也的確不知該用怎樣的語言,來表達眼下的感受。
這種狼狽,卻是……罕見的讓她染上了一抹本該屬於她性別的別扭,俗稱,傲嬌。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有些近了……
夜滄瀾的心跳倏然變得很快,她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也不像去向,如果是一切順其自然……
“啊——”
驀地,一聲驚嚇過後的慘叫劃破天際,而後,咣當一聲脆響,金盆落地,白露君不敢置信地瞅著眼前的景象,抖著手指,憋了半天才冒出這樣一句:“抱,抱,抱歉——我不該打擾到你們!你們繼續!!再見!!”隨後,這姑娘轉身化光而奔,那速度……猶如身後有千萬頭草泥馬奮起直追一般,隻留下一道塵煙,轉瞬無蹤。
“白!露!君!”
夜滄瀾咬牙切齒地蹦出這三個字,隨後,一把將師九如推進水中,三兩步走回岸邊,留下某人在水中苦笑無言。
這一曲溫湯驚魂……告一段落。只是事後又有多少曲折,便無人知曉。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天午後,北隅皇朝的新帝北辰元凰,被夜滄瀾狠狠切磋了一個下午,其過程簡直風雲變色,常人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