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族的茶,倒是比苦境的茶,多了幾分的飄逸香氣。
風紫血坐在貌似應當是蒼月銀血的椅子上,用著貌似應該是蒼月銀血的酒杯,喝著貌似是蒼月銀血珍藏的酒……別問他是怎麽找到的,既然蒼月銀血對他說,主隨客便一切隨意,他當然不能讓主人失望。
“風公子。”
“免,妹子們喊我一聲公子聽著舒坦,你個大老爺們還是別這麽稱呼我。”
風紫血抬了抬眼皮,被蒼月銀血這麽一叫,他是硬生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明人不說暗話,所有的客套都省了,你將我請到這裡來,自然是為了當年天都舊事。”
風紫血長身而起,抬頭看著這名不苟言笑的月族大將軍,對方面上所流露出的冷硬,完完全全只能體現出四個字:公事公辦。
這是一個……極其古板刻板的人。那麽,對付這樣的人,反而……簡單。
蒼月銀血愕然,省去客套話……?省去客套話,要如何開口?
他雖然是一族之將,可也未曾接觸過如此乾脆利落之人。
沉默了片刻,他終於開口:“既是如此,風兄可願告知,當年的天都,與吾月族之間,究竟有何關系。”
“吾若說,你可會同樣告知?”
風紫血淡笑,他從蒼月銀血的言語中得知,對方……似乎比自己……更急一些。雖然不知道急的是什麽,但……談判這種事,一旦被人察覺落了下風,那便是無法翻身。這種破綻,當然不能由他展露。
不過,他活了這麽久,倒是第一次來所謂的異界——這探討過去的歷史固然重要,不過當這次是一次境外旅遊似乎也不錯。
何況,論套話——不是他自誇,蒼月銀血至少被他甩出去八條街,外加倆胡同。
事實上,月族的確是避世太久了,這一處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造就了此地的人皆懷有一顆單純的心——哪怕是這些日子露過一面,和其他人比起來稍顯有些心機的某女子,在風紫血眼中,也是單蠢的猶如春天裡的一朵小白花——真該把他們都丟到中原浸一浸泡一泡,他敢打包票,活下來的絕不過十分之一。
當然,風紫血自認也不是什麽擅長心機的人,只不過他遇上的太小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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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再高深的陰謀,再厲害的算計,也抵不上……手中的刀。
管你什麽陰謀家,在作出應對之前,一刀殺了,這便是最簡單快捷的方法。
北隅皇朝的人,很顯然低估了夜滄瀾的狠厲。
確切說,他們陳舊古板的腦筋中,絲毫想象不到,居於江湖的人,究竟對皇權,有幾分是看在眼中。
這不是誰能阻止的,包括師九如在內。
他很清楚,夜滄瀾的性子……若殺天下能救一人,她甘願為之所當為。
尤其是,朋友之義。
她不是大義之人,天下人死的再多,只要沒有傷及到她所念,便與她無關。
如果說,要她在天下與一人之間選擇,那麽,她只會選一人。
這一天的雨,如同天上銀河傾覆般,密密綿綿,無休無止。
“你……你要做什麽?”
兩排原本站的很是挺立,絲毫不將這傾盆大雨放在眼中的皇城守衛,驚駭莫名地緊緊盯著夜滄瀾,雙手顫抖著緊握長槍,腿上不自覺地發著抖。
夜滄瀾絲毫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淡淡地,從口中吐出冰冷的兩字:“殺人。”
很簡單的理由,很簡單的回答。
北辰望終究是北隅皇朝出身,終究是低估了江湖人的心思,亦或該是,他低估了夜滄瀾的狠。
所以,這些人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對人,夜滄瀾從不會手軟,不論是哪一種路,都是……選擇那條路的人,自己選擇的。
有人的地方,才有紛爭,有人的地方,才有立場,才會成江湖。
“夜滄瀾,你……你要插手北隅皇朝之事麽!”
北辰望得報後,匆匆趕到,看到的,便是這遍地血腥。
“吾曾言,北隅於吾,毫無意義,只是,你們不該動到北辰元凰,不該動到白露君。”
“你……你為這二人,便罔顧北隅皇朝龍氣傳承,簡直是……目無法紀!”
“笑話。”
夜滄瀾冷笑:“龍氣……皇家龍氣,不過一紙荒唐。”人心所向,才是立國之本。
何況……龍氣,她有說過……她亦需要麽?延續一個皇朝,靠的,不單單是虛無縹緲的龍氣而已。
“狂妄!”
北辰望老臉抽搐,咬咬牙,向後退開半步:“國師,有勞了。”
竟然是……地理司。
夜滄瀾目光一閃,北隅皇朝的星象高人,國師……地理司?北辰望是如何說動他出手的?倒是……有趣。
那一日在皇宮之中,與她交手的,便是地理司。這個人,絕非表面上表現出的那般,只是一個國師?怎麽可能。
地理司的臉被長長的頭髮遮住,看不到他的神情,而他的聲音,透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沙啞:“夜武天絕,身為中原人,你何必插手北隅皇朝之事。”
“多說何益,戰過便是。”
夜滄瀾冷笑,大道理她聽得多了,何況,地理司此人……又豈會僅僅因為這事而出手。
一陣輕風吹過,地理司面前的長發飄揚幾許,他本想並不意外地在夜滄瀾臉上發現錯愕甚至是驚愕之色,怎奈對方的神經就像是鋼鑄鐵打的一般,絲毫不覺得那張猶如凹透鏡一般的反向生長臉有什麽不對之處,揚手那幾道劍氣更是咄咄逼人,絲毫沒有半分破綻——這人是鐵打的嗎?
也因為如此,原先的輕視之心,多少有所收斂——這絕不是一般的女人。
“吾只是覺得,你這樣做,會將中原推到與北隅皇朝牽扯不清的位置罷了,以你的身份,難道不該為中原設身處地想一想麽。”
地理司並不想與夜滄瀾為敵,至少現在不想。
畢竟,他們的目的似乎相同,而這並不影響他作出某些假象——他需要知道夜滄瀾真正的目的是什麽,龍氣對她而言,究竟是怎樣的需求。
畢竟,他處心積慮了這麽多年,決不能因為一個外來者,而壞了多年的布局。
他自然是掌握了夜滄瀾很多信息——自她踏入北隅那一刻起,地理司便知曉了她是誰。
中原武林的……風雲人物,一個極其別扭的人。
怎麽說呢?對地理司而言,他從未見過這麽怪異的人,根據他對夜滄瀾過往的了解,這是一個既沒有死角又渾身鎧甲,很看重身邊人,但整天看上去擺明一副她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的樣子,可實際上又奉行著她的人只有她才能動的這一真理,從來不和人講道理不在乎任何陰謀詭計,所有事都選擇用武力來解決的……怪人……
而正因為她那幾乎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特質,造就了她絕不會受誰的牽製——想要用她重要的人來威脅她,只有兩種選擇,要麽打過她,要麽……還是打過她。
好吧,這就是一個沒有辦法預測的對手。從她在中原那些戰績來看,已經超越了……人類。
“北隅不過彈丸之地,沒有威脅中原的資格。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理由。”
夜滄瀾的表情有些陰驁,至少看在地理司眼中如此,他算計一輩子,也想不到,為何這世上會有人能怪異成這樣。這是……極端的自負,還是自信?
只是,地理司倒也明白怎樣做會讓夜滄瀾動搖:“吾是北隅國師,吾對誰掌政,並無太多想法,吾隻想知道,誰在其位而謀其事,誰坐上那張龍椅,能夠讓北隅蒼生得福。”
身為國師,他有太多的道理要為北隅百姓謀福,哪怕觀星象而測天下,他也需要考慮眼前。當然,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這理由,對夜滄瀾而言,的確是行得通的。
“北隅蒼生?有趣。”
夜滄瀾一掌封開地理司來勢,語聲冰冷:“我不介意在北隅造成生靈塗炭,但也不想給北辰元凰樹立太多敵人。只是,白露君的仇,絕無可能放過。”
她冷笑,目光落在北辰望身上:“王權鬥爭,沒有將女人牽扯進來的資格,所以,我要什麽,你明白。”
你……是把你自己沒當女人麽?
地理司一時間有些無言,他自是明白夜滄瀾的意思,只不過對方態度強硬的幾乎毫無轉圜之地,由此,更加讓他決定,暫時……避其鋒芒,等他奪取北隅龍氣之後,再與她算今日之帳便是。
“我明白,所以……”
地理司倒是乾脆利落,只是和夜滄瀾交換了一下眼神,他便須臾間攻向北辰望,迎著北辰望不敢置信的眼神,一掌引上北辰望胸口。
他出手極有分寸,這一掌,並沒有要了北辰望的命:“你可以帶走他,怎樣處置,由陛下決定。”
北辰元凰自幼便是作為北隅皇朝的皇帝來培養,不論是北辰望,亦或是其他人,都無法替代。同時,以他國師的立場,有著無數理由,擁立一位合格的皇帝來統領北隅——何況,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理由,他相信,只要以百姓為借口,以北辰元凰為源頭,那麽,夜滄瀾絕不會與他為敵,至少現在不會。
當然,這個女人的可怕之處,他並不會小看,他還沒有忘記,他的五弟章袤君,正是因為夜滄瀾的主導,至今還在西武林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