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蛇以一種戲謔玩笑似的口吻,將過往的真相毫無保留地告知霜月康家之後。
這位人稱“刺蝟康”,油鹽不進、頑固不化、但是有著真正武士品格的男人。
就如同他自己已經預感到的一樣,內心徹底崩潰了。
畢竟,不是誰都能接受因為自己的緣故,居然會給自己的家人召來大蛇這樣的復仇人。
欣賞完畢這兩位霜月家末代大名,在地獄辯天手中翩翩起舞的下場後。
大蛇罕見地留下了感動的眼淚,未曾想過,居然連縫紉這件隨處可見的平凡事,在表演者和參與者全神貫注之下,都能帶給人這樣的美感。
和身後已經全身緊繃到僵直的弟子、隨時準備清潔校場的忍軍新人、應該是在暗自抽泣自己沒有派上用場的醫師大夫這些不懂得欣賞藝術的局外人不同。
終於在下半場開始之前趕到落月之間內的黑炭暮蟬及蟬丸姐弟,對於地獄辯天獻上的令人痛哭流涕的表演,都是大加讚賞。
也不枉費她為了今天的初次表演,靡費頗多準備衣物及首飾的這一番心意。
隨口囑咐福祿壽先生,讓他去吩咐底下人。
務必要將這間預訂下一次就要用來招待光月家末裔的廳舍整理妥當。
大蛇這才同急匆匆趕來的暮蟬先生,短暫地交流起發生在伊吹派同光月派邊界線上的突發事件。
而此時就在喧囂的邊界線之後,和之國,九裡鄉,禦田城之內。
已經有九位願意為光月將軍家正統繼承人:光月禦田誓死效忠的武士,在這座過去由九裡鄉民自願為禦田修築的城堡內集結完畢。
錦衛門、傳次郎、勘十郎、河松、雷藏、菊之丞、阿修羅童子、犬嵐、貓蝮蛇。
在九裡鄉失去自家大名的詭譎時日裡,正是這九位武士,在背後苦苦支撐著柔弱的時夫人。
他們和身為大名正妻的時夫人一道,同百姓同工同食。
將因為將軍亂命和天時紊亂而逐漸衰敗的九裡鄉,重新挽回正軌。
即使這個過程中充斥著各種艱難險阻,最為艱難的處境甚至不是因為任何外界因素,而就是來自於九裡鄉民內部對所謂光月家治世的懷疑。
但是面對九裡鄉再度複蘇過程中的種種困難,包括伊吹派不定時的強勢猛攻,以及不明就裡的九裡鄉民的懷疑甚至是羞辱。
這九位自有傲骨的武士,還是將其全部忍受了下來。
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不單單是因為有著一位非同尋常的大名夫人在領導著他們。
更是因為他們打從心底相信,在禦田大人歸國之後,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在禦田大人的帶領下,他們一定能夠重整旗鼓。
讓這個被黑炭家作弄到生靈塗炭的和之國,重新回到往昔時日正確的軌道上來。
不管是宮司還是國王之流僭越的稱呼,和之國的領袖就只有萬世一系的將軍一人。
和之國絕不承認不是光月家出身的將軍!
為了能夠在禦田大人歸國之前,最大限度地保存九裡鄉的力量。
這些效忠禦田的家臣們,即使是面對伊吹派的威脅也只是消極防禦。
面對內部不滿先代將軍所做所為的百姓,也是拚盡全力去笑臉迎人。
就算是一怒之下,在名義上叛出禦田城。回到頭山招兵買馬,重新當起了山大王的阿修羅童子。
也只是為了安撫那些因為各種原因而重操舊業的山賊搶匪,
以自己過去身為九裡地方山賊首領的聲望,讓這些無法無天的山賊能夠稍微安分一點。 而在伊吹派沒有關照他們的情況下,九裡鄉的情形的確是逐步往好的一面發展。
這種假象也讓禦田城內的所有人,都對禦田歸國之後,就能夠馬上匡正天下之事,堅信不疑。
即使是現在九裡鄉的生計仍舊艱難,就連身份貴重的桃之助同日和二位大人的日常衣物都不能備齊,普通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是人越是處於艱苦的世道,就越是需要夢想作為支柱。
單單是一句未來可期,就足以讓這些迷信光月的武士們,繼續滿懷希望地忍耐,知道夢寐以求的未來到來。
而當主公的繼承人在自己的守護之下還被潛入進腹心處的敵方擄走,至今生死不知。
作為最喜歡禦田的九裡鄉大名府家臣團,就算是再怎麽說,這種情形也不可能是忍耐就能解決。
身為九裡大名的家臣,對光月八咫烏的紋章宣誓,在下願為主公赴湯蹈火的誓言,時至今日依舊恍如昨日。
所謂君辱臣死,對武士而言就如同天道綱常一般別無二選。
即使自知疲敝不堪的九裡鄉即使是全員出擊,同陸續擊潰了風月、雨月,甚至於一日之內就擊潰了兩鄉霜月家精英部隊的伊吹派實力相差甚遠。
但即使是錦衛門在坦誠相告之後,九裡鄉想要繼續相信光月家的治世。
自願加入以九名禦田城武士為首,目標直指“閃電突襲花之都,直取篡國惡賊首級,迎奉桃之助及日和大人歸來。”的精悍之士,仍有八百來人之多。
身為九裡鄉代理大名的時夫人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懊悔與自身的無力。
這位大和撫子最終所能做的,也只是斷然地拒絕了犬嵐及貓蝮蛇二人,打算同九裡鄉的足輕士兵一道留守禦田城,保護自己的準備。
“武士之妻絕不會受此侮辱,若是諸君不幸失敗,我自當以此刃為捍衛光月家之榮譽。”
在場的武士們不被夫人一介女流的志氣所打動。
隨即便為自己居然讓理應視同主公一般誓死效忠的夫人,說出這種話而感到無比慚愧。
以錦衛門為首,最初的禦田家臣們紛紛回到各自家中,準備同大蛇軍決一死戰。
褪下身上已經滿是補丁及塵土的道場服飾,他們不約而同地,從衣櫥的最深處,取出妥善保存的華貴衣裳。
在九裡鄉建立初期,白舞鄉的大名康家大人,不計前嫌地從自己的大名府中,將為數不多的儲備金以出借的名義贈予錦衛門等人,教他們如何置辦行頭、學習禮節、掌握學問。
這一套華貴的行頭,就足足需要百戶人家一年的收成。
也正是相當於康家大人親手所贈的這一套行頭,他們才能在九裡鄉初次的參覲交代中,最終得到了將軍的認可。
即使是再怎麽困難,這些人也沒有動過著一身行頭的主意。
而現在,為了替不幸罹難的康家大人報仇雪恨,也是為了奪回少主,洗刷恥辱。
幾人不約而同選擇穿戴上這一身霜月所贈,光月紋樣的武家華服。
將赤色蓮華浸泡過的刀穗緊系於刀柄之上,象征拚死一搏之決心。
在時夫人的祈禱中,錦衛門等人於禦田城下糾集兵馬,並沒有多說一句的閑暇。
八百余人的軍勢以整齊劃一的步伐,起身往九裡的河岸急行而去。
這些赤誠之士就以眾志成城的肉身,直接向河流之中不斷巡遊的大蛇軍炮艇和對岸箭塔共同組成的火力網, 發起注定死傷慘重突襲。
和自家怪物一般的主公不同,除了能夠使用果實能力升空的勘十郎、以及使用忍術攀繩渡江的雷藏以外,其余眾人都沒有橫渡大河的本領。
自然是只能由姓名堆疊,突破大蛇軍的包圍。
最終通過雷藏的投擲術將繩索連接對岸的箭塔,鋪設木板。
以一半人作為代價,讓剩余的隊伍能夠安然抵達對岸兔碗鄉的土地。
而這些尚且還是躊躇滿志的武士們並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高空上飛過的一隻朱鹮看在眼中。
而使用連接這隻朱鹮攜帶的影像電話蟲監視他們的大蛇,只是待在黑炭城內,就已經將他們的心動看的一清二楚。
“咕呵呵呵,莫不是打算解放囚禁在兔碗采石場之中的犯人補充生力軍嗎?
真實意想不到的舉動,我還以外他們只是想從我手上把少主偷回去呢。
沒想到居然還敢來這裡大鬧一場,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是萬萬不敢相信。
就這些為光月效力的傻瓜,居然還能有這等勇氣。”
“嘻嘻嘻,大蛇,那麽你打算怎麽做?要派黑炭母衣眾來圍剿他們嗎?”
“還是我親自動身好了……開玩笑的。
雖然有過這樣的打算,不過我也剛剛捕捉回霜月家的那些人。
我也有些膩味了,興師動眾的,倒也不必如此。
福祿壽先生,麻煩你通知下去,還是讓豹五郎先生代為處理此事吧。”
“謹遵禦命”